儒林外史中的众生相(儒林外史中的吃喝)(1)

她住在绍兴城里一个偏僻的小巷深处,一扇篱笆门挡住了红尘喧嚣,也阻隔了岁月光阴。

她丈夫是个喜欢吟诗作赋的穷书生,在外幕游多年不归。她亦是温良贤淑的女子,和一个侄子相依为命,在这里寂寞而艰难地过了一年又一年,苦苦等待他的归来……

这一日,篱笆门前走来一个陌生人。他对恰好出来买米的少年侄子说,我是牛相公朋友的管家,奉命来给牛奶奶送个口信:你家牛相公现在芜湖甘露庵内,还有10两银子送给牛奶奶做盘缠。

少年将管家请进客厅,接过银子进去禀告姑妈。管家举目四望,只见正中的墙上挂着稀破的古画,满壁的斗方诗词,六张破丢不落的竹椅,天井土台子上的一架藤花——穷困苍凉中,斗方和藤花顽强彰显着一个文人的清雅姿态。

儒林外史中的众生相(儒林外史中的吃喝)(2)

牛奶奶并未出来见客,而是让侄子来传话:

“坐了一会儿,只见那小儿捧出一杯茶来,手里又拿了一个包子,包了二钱银子递与他道:‘我家大姑娘说有劳你,这个送给你买茶吃。到家拜上太太,到京拜上老爷,多谢。说的话我知道了。’”

虽然清贫窘迫,但牛奶奶还是守着书生娘子的规矩,不肯稍有逾越。她不见外客,不仅对对方的主人殷勤问候感谢,还不忘打赏报信人——“一个包子二钱银子”固然寒酸,但礼数不缺,姿态优雅。这一个包子,大概那也是她从自己的口粮中分出的吧?

这管家也不错,他没有丝毫挑剔不满,依旧“承谢”而去。

牛奶奶——她实际上还不到40岁,还是个中年女子,完全可以称一声“牛娘子”的。只不过她的丈夫牛布衣出场时已是“年老”的人,于是作者便称呼她为“牛奶奶”了。在那个时代,女人既没有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自己的年龄,一切都随着丈夫称呼,我们这就这么叫吧。

儒林外史中的众生相(儒林外史中的吃喝)(3)

牛奶奶有主见的女子,以前没钱没办法,现在手中有了10两银子的“巨款”,当即决定千里寻夫,将丈夫牛布衣找回来。

牛布衣在小说中曾经三次出场,他曾给范进做幕客,曾经为鲁小姐和蘧公孙当媒人,亦参加了娄三娄四公子主办的莺脰湖大会。最后一次,他独自一人来到芜湖,借住在甘露庵。他自称来这里访友,可我们却没看到他一个朋友。不久,他病逝在甘露庵,临终前将自己的后事详尽托付给了相识不久的老和尚。如此让我深感怀疑,他已经预感了自己时日无多,可潦倒半生,身边只剩下6两银子和两卷诗词,实在无颜回乡,无颜再见苦苦守候他的妻子。

知夫莫若妻,牛奶奶懂得丈夫的心思,一旦有了钱,她便不惜抛头露面,不远千里地去找寻丈夫。这个知礼贤淑的女子,她不求荣华富贵,只希望与丈夫长相厮守。

儒林外史中的众生相(儒林外史中的吃喝)(4)

一路风尘,她终于来到了芜湖甘露庵,却发现庵中已是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被牛浦郎败光了)。她看到旁边一个没有门的屋子里,竟然停着一具大棺材,顿时“心惊肉颤,那寒毛都根根竖起来”。她有了不详的感觉,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了。她沿街打听,却听大家说他牛布衣没死,最后刻字店的郭铁笔告诉她,这个“牛布衣”已经到安东去了。

牛奶奶又带着侄子辗转来到了安东,可辗转找到“牛布衣”家的时候,竟然发现了一个年轻女子也自称是牛布衣的妻子。两个女人顿时争吵起来,就在这时,“牛布衣”回来了——牛奶奶愣住了,怎么是个不认识的年轻小子?

很快,牛奶奶便反应过来,

“我便是牛布衣的妻子。你这厮冒了我丈夫的名字在此挂招牌,分明是你把我丈夫谋害死了!我怎肯同你开交!”

随即牛奶奶便在街上哭喊起来——我们知道,这原是个多么温柔斯文的女子。丈夫不在家,她不肯出来见外客;哪怕自己穷困落魄,也要拿出一个包子二钱银子打赏,人穷礼不穷。

儒林外史中的众生相(儒林外史中的吃喝)(5)

可丈夫不见了,这人却冒着丈夫的名字招摇撞骗,一定是他害死了丈夫!她无法再保持一个书生娘子的优雅,终于哭闹起来。

与此同时,她让侄子扭着这人来到县衙喊冤,控告他“谋杀亲夫、冒名顶替。”

“谋杀亲夫”固然不确,但冒名顶替是真的。这人叫牛浦郎,是芜湖一个市井少年。牛布衣去世不久,他从甘露庵老和尚那得到了牛布衣的两卷诗集,便冒了牛布衣之名,结识了安东县县令董瑛以及后来继任的向鼎,混得很是如鱼得水。

现在审案的就是向鼎,他与牛浦郎一向有诗词唱和,面对各执一词的两个人,自是偏向牛浦郎。他也不肯多做调查,便认为是同名同姓,然后派差人将牛奶奶押解回绍兴…….

儒林外史中的众生相(儒林外史中的吃喝)(6)

牛布衣出场不多,却是老成持重、善良厚道。可惜命运不济,多年奔走于各地官员门下,希冀以诗词结交他们,获得命运的转机。无奈最终还是骨埋异乡——穷困的牛奶奶被押回绍兴后,再也没有能力来芜湖了。她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思念与忧伤中度过余生——她还不到40岁,这一生,却已经过完了。

穷书生固然不易,可穷书生的妻子更加寂寞悲苦。

她还能吃得起包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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