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质的学生应该怎么教育(抑郁的好孩子和被放弃的)(1)

抑郁质的学生应该怎么教育(抑郁的好孩子和被放弃的)(2)

我们无法一夜扭转优胜劣汰的价值体系,但我们可以创造一个个小环境,让更多孩子和青年找到对自我的认同和成长的方向。

作者简介:向芯,哈佛大学心理学学士,哈佛教育学院博士、博士后研究员、讲师。向芯在广州高中毕业时跟同学共同发起青草公益,11年来带领2491位大学生、高中生,陪伴6789位流动儿童探寻成长的方向和动力。如果您喜欢蓝橡树的文章,请记得要把我们“设为星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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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晓薇、阿成、茜茜均为化名)

抑郁的“好孩子”

高二读了一半,晓薇拿着重度抑郁诊断书,办了休学手续。

晓薇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出生在广州的殷实之家,性格乖巧,从小读名校、考第一,早早地跟父母一起规划好了日后学经济、做金融的成才之路。

转折点是高一结束时的文理分科。晓薇当时不太喜欢文科,但老师告诉她,以她的情况,选文科更有可能考上清华北大。向来听话的晓薇听从了老师的建议。

可进入文科班后,她愈发觉得自己不认同文科课本里的内容。不知不觉,她摊开课本、完成习题只为了一件事情:”要考第一“。在一次又一次的考试排名中,晓薇的弦越绷越紧,进入恶性循环:越逼自己越不想学,越是不想学又越感觉必须逼自己学。

考砸了期末考后,这根弦终于崩断了。面对着那份成绩单,她不愿再去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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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pexels

抑郁最严重的时候,她大半年没和同学说过话。每天睁开眼睛,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价值,为什么值得活着,心中多次萌生结束生命的念头。父母越是担心,她越是自责。

休学治疗将近一年后,晓薇看到了青草公益的实习生招募,间隔年的高中生也可以报名,便挑选了调研团队,恰好进入了我负责的个案工作组。

被放弃的“坏学生”

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我的搭档、青草公益项目主管卓婷正在城中村的一所打工子弟学校里,给四十多个初三“中专班”的学生上职业探索课。

青草公益起源于我和几个同学在2009年高中毕业时组织的一场公益夏令营,如今已是专注于流动儿童生涯教育的专业公益机构。

卓婷正讲解着幼儿园教师专业相关的职业发展路径,我看着教室后排,学生们早已睡的睡、打游戏的打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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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婷在青草活动中引导学生使用导航软件

课间休息的时候,卓婷走到刚睡醒的阿成身边,问他是不是对今天介绍的职业都不感兴趣。阿成初一时参加过青草的城市探索活动,还挺积极。

“了解这些职业有什么用?我以后还不是得打工,又轮不到我选。” 阿成揉了揉眼睛,说得平淡而理所当然。

这是我们在打工子弟学校里常听见的话。

广州的公办普通高中对录取非户籍学生有限额,非户籍生在广州上公办普高的机会,不到本地户籍学生的1/4。在阿成所在的打工子弟学校里,每年一百来个初三毕业生,能考上广州公办普高的极少超过10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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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不上的大多数,会在初中毕业后进入中职教育。于是校领导每年会把有机会冲刺普高的三四十个孩子集中在一个班级,集中师资师重点教学,争取提高升学率。

被分到”中专班“的孩子们心里很清楚,他们是被放弃的”坏学生“,只是等着从学校金字塔的底层,被扔进社会金字塔底层。学校老师都觉得他们不惹事添乱就好。每日老师和学生一起来到教室,讲些题目,布置些作业,走个过场。

学生家长是广州市的流动人口,大多只有初中学历。他们眼中只有读高中、考大学才能找到好的出路,才能摆脱“辛苦一天挣不了几个钱”的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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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青草“城市折叠”摄影 / 张嘉欣同学

在青草志愿者向他们介绍中职专业和学校的时候,不少家长是抗拒的:读职中只是“浪费时间、混文凭”,毕业出来“没人要”。在他们面前, “技能人才”、“工匠精神”还有“中国制造2025”那些宏大的话语,显得很遥远和空洞。

公办普高考不上,民办高中读不起,读中职又被人看不起。在这样的环境下,许多在刚上初中时对自己未来充满想象的孩子,到初三时就变成了阿成的样子。为梦想拼搏的机会,与他无关。

零和游戏

晓薇和阿成,成长于中国当代社会阶层的两极,看似过着天差地别的日子,其实面临着共同的困境。

我们的教育系统强调的是竞争和筛选,把千千万万个家庭裹挟进一场庞大的零和游戏。

乖孩子会得到家长更多的关爱,好学生会得到更多的特权,重点的班级会得到更好的师资,优秀的学校会获更多的扶持,教育强区会获得更多的经费——赢者通吃,输家甘被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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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pexels

在这样一个以竞争和筛选为基本逻辑的系统里,有成功者,就一定有更多的失败者。每一个人的成功,都建立在很多其他人失败、被淘汰的基础上。

而在日复一日的比较当中,我们被一次次告知,你要比别人优秀,才值得被关注、被尊重、被认可。我们的自信心、自我价值感被牢牢地捆绑在系统对我们的评价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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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pexels

这样的零和竞争中,没有真正的赢家——

一路赢上来的“精英们”,赢了一场还得要再赢下一场,一旦遭遇失败,小心呵护的自尊和自信可能就会崩塌。

更多的孩子跟阿成一样,从小到大,一次次被贴上学渣、差生的标签,被判定为平庸甚至蠢笨,被指责不够努力。但既然努力没有差别,还是低人一等,为什么还要付出呢?

在这个用成绩、升学率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教育体系背后,是以收入、地位论成败的社会。

孩子们在学校里面对的竞争和筛选,是现实社会的一个缩影和预演:功成名就、身家过亿的企业家是大众偶像,而大量的农民工们则被时代抛下,除了物质困苦外,还被嫌弃“脏”、“低素质”,承受歧视与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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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pexels

正因为我们对这个”成王败寇“的丛林法则视若无睹,才会有12岁的孩子在青草活动里,指着大酒店门口的乞丐跟志愿者说,”我得要好好学习,不然以后就会成为这样的人“,语气里并没有同情。

没上普高,然后呢?

面对这样庞大的体制性困局,我们能够做些什么呢?

在这样的社会里,除了拼尽全力拿个好文凭,进个大公司或者考个公务员,还可以怎样追求有尊严、有价值的生活?

帮助我们找到答案的,还是像金成和晓薇这样跟青草一起成长起来的学员和志愿者们。

2010年,金成在一所打工子弟学校读初一。学校的学习氛围很差,金成一度“想放弃自己”。

初一结束的暑假,金成参加了青草夏令营,对经济学“一见钟情”。“虽然爸妈做点小本生意,可我是第一次听说有经济学这个东西,志愿者带我们设计可乐罐、玩拍卖会,又有趣、又学到很多东西。”那种“小宇宙被点燃”的感觉,金成在九年后的今天谈起,仍然眉飞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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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夏令营 左边第三排拿着书本的金成

金成主动要求父母给自己请补习老师,一个学期下来,金成的数学成绩突飞猛进,可是英语怎么都提不上来,想上高中的他陷入迷茫。消沉一段时间后,金成开始自己上网搜来经济学的经典书籍,看各种财经类网站和电视节目,慢慢掌握了一些基本的概念和知识。

中考后,金成去读了3年中专加2年大专的建筑工程技术专业。学校很小,同学们大多不是自己想来的,上课混日子、下课做兼职的大有人在。金成却喜欢泡图书馆、上网课,自学高等数学、建筑力学还有管理学。

他还回到了青草夏令营做志愿者。他曾经说过,希望自己以后当个大企业家,开非盈利的学校,让孩子们不再因为户籍问题被挡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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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一为金成,在读大专的暑假担任青草夏令营志愿者

花了几年时间接触装饰装潢行业后,金成开始创业。去年,金成的公司“整装之家”做出了第一笔公益捐赠——为青草的项目捐赠了一万元。

“现在每天都是加班狗啊哈哈哈,”金成的笑总是很腼腆,“但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共同成长

高中最后的一年半里,晓薇一边准备出国留学,一边在青草实习。她和团队的其他伙伴定期到打工子弟学校里听课观察,调查像阿成这样的孩子们应对升学路上遇到的困难,帮助青草项目组设计更有针对性的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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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青草“城市折叠”摄影 / 黄占亚同学

去年六月,晓薇熟识的初二女生茜茜跟老师起了冲突,连续几天没去学校。晓薇在QQ上劝她回校,茜茜突然问她:”我学习到底是为了什么?“

晓薇差点脱口而出:”好好学习,以后你才能有安稳的生活啊。“——就像许多长辈曾对她说的。

但她忍住了,在观察的笔记里写下长长的反思:

“我一直觉得教育应该是赋能的、自由的,让孩子有力量去自主选择、自由生长。我甚至想过,如果我以后有孩子,我只会希望ta是一个自信、自爱的人,能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管ta想做的是什么——去做修车工、做艺术家,我都能接受……

可如果茜茜最终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者,我能够接受吗?我还愿意陪着她,还会相信她独一无二的价值,还会为她骄傲吗?”

晓薇在笔记里质问自己。最终,晓薇没有用大道理来教育茜茜,而是倾听她讲述在学校里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并帮着她争取老师和家长的理解,陪伴茜茜渡过了这次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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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天,晓薇被美国一所知名大学录取,坚定地选择了社会学方向,想要更深刻地理解把她和茜茜困住的这个教育系统和社会环境,为系统里挣扎的“好孩子”和“坏学生”寻找出路:

“好学生”的身份给我带来过极大的痛苦,让我无数次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一方面我厌恶着这样单向度的评价体系,一方面我又靠它汲取着自信和价值感。在青草的两年,让我开始相信每个个体都有其独特的生命意义。找到自己的方向和意义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会继续修炼,并支持更多的人发现自己的内在能量。”

青草在行动

我们无法一夜扭转优胜劣汰的价值体系,但我们可以创造一个个小环境,让更多孩子和青年找到对自我的认同和成长的方向。

我们努力创造让孩子安心的空间,a safe space:在这里,没有人是要被淘汰的垃圾。就像晓薇陪伴茜茜一样,让每一个孩子感受到,哪怕你成绩不够好、不够听话,你也是珍贵的,值得被尊重、被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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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带着孩子走进更广阔的世界,想象更丰富多元的未来。我们陪伴打工子弟走出城中村,认识各行各业、有着精彩故事的人;我们也带着高档小区里长大的孩子走到城市边缘,在服务他人的过程中重新发现自我的价值。

更重要的是,我们共同创造着这个自助助人、共同成长的社群。师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是拿来比较的:谁更懂事、谁更高分、谁进了更好的公司、谁找到更完美的伴侣。但是在这里,我们互相看见、互相支持,不再用成绩和文凭的标签定义自己,而是一起努力追寻更成熟的自我、创造更美好的社会:

让我们的孩子不需读名校、进名企,也可以被尊重和认可,创造对自己有意义,对他人有贡献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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