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家的仵作娇娘【温听】
北镇抚司苏靳怀一女,先天带病,是个病弱美人,常年待字闺中,三步一小咳,五步一吐血,见不得日光,经不起风霜。
永安寺方丈给刚出生的美人算了一卦,阴气过甚,便取了男性化的名字用阳气压一压那阴气。
病弱美人苏以寒,小字忘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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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之年,苏以寒到了入宫选妃的年纪。
皇权特许,由于身子骨不好的缘故,她只需跑一趟走个过场便足矣,无需入宫为妃,入宫为婢。
苏府一片慌乱。
苏靳手忙脚乱的敲了梨坊苑的门,他轻声问:
“忘忧,身子可还受得住?如若实在不舒服那爹爹便去求求圣上,这一趟我们也不跑了。”
院子里传来轻缓平淡的声音,轻的如烟雾一般:
“受得住,爹爹莫担忧。”
管家匆匆忙忙的禀告:“老爷,庄公公在催促了。”
庄公公是圣上身边的人,选妃宴上,苏靳需到场维护秩序。
苏靳只好扔下一句“忘忧如若不舒服便让桃子传话”匆匆离开。
院里,椿桃把钗子往铜镜前女子的发束上一插,算是打扮完了。
椿桃站在屋口喊了一嗓子:“轿子可准备妥当了?”
奴仆连忙应声:“备好了!”
舒适的轿子停在院落里,桃椿扶着青衣女子,步步生莲,慢吞吞的扶上轿辇。
风带过青色的衣裳,凉意起,她轻咳了两声。
总算是上了轿子,桃椿忙不迭将汤婆子塞进苏以寒手里。
四人抬着轿子,一路通顺,是苏靳专门派人修正过的路,以免颠簸到病弱美人。
即便如此,她面色也是苍白没有血色。
长街上,开出一条路,百姓们习以为常的侧身到街边。
苏以寒少有出府,每次出府,路过那道路,都会提前清人,避免磕碰。
今日却有不同,玄色衣裳的男子骑着烈性的马,肆意横行在街道。
即将撞上的瞬间,桃椿面色一变:
“停!”
车夫赶紧停下,轿子一颠,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椿桃拉开帘幕,关切道:“小姐,奴婢这就派人去通传太医。”
苏以寒轻轻摇头,桃椿只好作罢。
原以为路上不会出事,而宫里也有御医,便没带上太医来。
桃椿转身,气呼呼的仰头看着眼前恶劣笑容的男子:
“我家小姐若是伤了哪,你可要付出惨痛代价!”
眼前的男子很擅长骑术,撞上的那一瞬间就停下了。
可也给车夫吓的够呛,轿子颠了颠。
男人眉眼几分凌厉,像是大漠自在的狼,无拘无束,自在洒脱。
他脸上带着调笑:“谁家娇娇女比圣上的架子还大,出街游行还清场。”
桃椿气的脸都红了,瞪着他:“你不是京城人吧,不懂的事就别胡乱揣测!”
如若不是自家小姐身子骨不好,方不至于这般小心翼翼。
身后,和他年纪相仿的锦衣男子追逐前来。
桃椿佛礼:“齐公子。”
“桃椿。”齐珏点点头,示意马上的男人下来。
沈御动作潇洒的从马背上翻身下地,他个子高,不似京城里那些娇生惯养的白嫩公子哥们,他站那,就给人以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齐公子,您认识这顽劣的男子吗?”桃椿瞪一眼沈域告状:
“他胆大妄为,我家小姐今日入宫选妃,谁知他骑着马在街上横行,险些撞上轿子!”
齐珏瞪大了双眼,看着沈域:“沈将军,您一来就险些撞上苏家小姐的轿子了?!”
沈域蹙眉不解。
“将军”二字,桃椿刚刚还气呼呼的脸瞬间垮掉,果断不犹豫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
西北将军沈域,十五岁以副将身份出征,十六岁升将军,如今年方二十二,守在边疆七年,常胜将军,守了这天下七年安然无恙。
云昭百姓无人不知晓沈将军威名,只是未曾见过长相,他常年镇守西北,七年总共回过三次京城,且都是低调回归。
招惹不起,该跪就跪。
齐珏:“……”
桃椿啊,倒也不必如此真实。
沈域不解,齐珏便扶额解释:“苏家小姐苏以寒乃北镇抚司的独女,先天带病,弱的吹阵风都能给她吹跑了,这轿子一颠,怕是几碗药又得灌下去。”
他低声道:“暂且就跟你解释这么多,其他的私下说。”
苏以寒的母亲为护太子殿下,也就是现在继位的当今圣上身中剧毒,怀胎七月,肚子里的娇娇女也因此染上了病。
苏以寒的母亲将孩子生下后便撒手人寰了。
苏靳默默把女儿带大,捧在手心里一点磕磕绊绊也不行。
故此,苏以寒众多的宴会都不必参与,类似于清场这种事情,并算不得大事。
若是苏以寒有个好歹,苏靳那出了名的女儿奴要和人拼命的。
沈域听明白了几分,让桃椿起来了。
他踱步到轿子一侧,掀开帘子。
里头坐着的女子青丝挽着,唇色浅,上了朱红,一双剪水秋池,瞳色浅淡,肤色白皙如雪,是常年不见光带病态的白皙。
瘦,纤瘦的过分。
如齐珏而言,的确是一阵风都能给她吹跑了。
沈域道歉的话还未吐露。
看起来病弱的美人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沈将军骑术一绝,若非刹的及时,沈将军刚从西北回来,便能饱餐一顿,来苏府吃我的丧宴了。”
沈域:“……”
他撩着帘子的手一顿,满腹的道歉憋了回去,半晌都没能说话。
这是病弱美人能说出来的话?
他略表怀疑。
大概是一次性说的话多了,苏以寒用手帕掩唇咳嗽了两声,帕子上染上了斑驳的血。
看了眼帕子上的斑点血迹,沈域皱了下眉,确实病弱。
椿桃听了动静,赶紧上马车:“小姐,回府吧,我去找老爷说说,咱回府先看太医。”
颠了一颠,便吐血要回府看太医了。沈域揉了揉眉心,他道:
“我的府邸就在不远处,比苏府近,来我府上吧。”
人是他给颠坏的,自然要负责任。
“还是死在自家府邸比较亲切。”苏以寒撇过头去,嘴巴一如既往的毒。
“桃椿,去宴会。”
不容置喙的语气,桃椿不敢多言,只好让车夫重新出发。
舒适的布料在手上如松散沙子一般流走,沈域把手收回。
齐珏立身于沈域身边,不解问:“她何必这般执着要去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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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以寒并不想参加什么选妃宴,今年是及笄之年,原本朝堂众人就因为她而对父亲颇有微词。
皇恩过多,便引来杀身之祸。
她若这次还不去,仗着皇恩肆意妄为,父亲饱受非议更多。
既然他们想看,那就给他们看看自己身子骨弱到了什么程度。
若是在宴会上有个三长两短,日后再没人敢说她是矫情,说父亲放肆。
轿子在宴前停下,一路慢悠悠的,选妃宴已然开始。
尚书千金正在跳舞,桃色的衣裙翩翩起舞。
圣上看的一阵入迷。
被苏以寒的咳嗽声给打断了。
众人纷纷看向她。
大部分的人都不知晓苏以寒的长相,圣上是知道的,他连忙道:
“忘忧不必多礼,坐下吧。”
他话音落下,众人面面相觑。
苏以寒唇色是胭脂都盖不住的苍白,手上拧着的帕子还有血迹,她身段纤瘦的过分,扶着慢慢坐下,又是一阵咳。
咳的人心都颤了。
美人,是绝色的美人。
圣上云离轻叹一声,若非苏以寒身子骨不好,他必然是要纳入宫里为妃的。
可惜了,可惜是病弱美人,纳进来也是伺候她的命,圆房就别想了,稍微折腾一点,她都能当场丧命。
众人一看她这模样,终是信了,她当真是经不起半点折腾。
苏以寒坐下后便抱着汤婆子一言不发,苏靳时不时的朝她看几眼,眼里的怜惜喷涌而出。
尚书千金的表演就此打断,长相是妖艳的貌美,她恶狠狠的瞪了眼苏以寒。
云离没选她,大概是有苏以寒在前做比较,周遭一切都黯淡失色了。
“下一位——”
尚书千金气呼呼的转身坐下。
算是记恨上苏以寒了。
终于轮到苏以寒,说是走个过场,也是需得表演的。
苏以寒在桃椿搀扶上站了起来,露出苦笑:
“陛下隆恩,臣女自小体弱,笔都提不起来,实在是羞愧难当……”
她低着头,眼里噙着泪水。
云离心疼又惋惜,他正要说句什么,太后出声打断:
“总也要表演一个的,否则苏小姐来这所为何事?”
一个朝臣之女,待遇比公主都要好,免了入宫选妃,这面都露了,不表演一番才艺是来赏戏的吗?
苏以寒早料到这个,那既然非要她来……
苏以寒在众人目光扫视不到的地方,勾起笑容。
她委屈的应声“是”
她轻声道:“提不起笔,也弹不动琴弦,那臣女便随便跳跳吧。”
桃椿松开她,苏以寒伴随着鼓乐,脸上带着坚毅的笑容,就走了两步,便吐了血。
血呈黑色,她眼前一黑,人瘫倒在地。
“传太医!快传太医!”
瞬间乱成一片,苏靳轻而易举的抱起轻飘飘的女儿,往太医院去。
太后脸上的震惊都没有落下来。
她原以为只是苏以寒装的,就算病了也不至于跳个舞都跳不动。
谁知道她还真是走两步路都能晕倒。
她脸色难看,这下可糟糕了,人是她逼着要跳舞的。
凭苏靳那宠女儿的劲,日后怕是……
太后压下心里的悔意,道:“去看看。”
这场选妃宴,终究是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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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把脉,仍旧是那些词汇,不可颠簸,不可吹凉风,注重保暖,记得喝药……
苏以寒的晕倒没装,是真的,她小口小口的喝着苏靳亲自喂的药。
其实沈域那一岔也帮了她忙,若非轿子颠簸,她也不至于走两步直接吐血晕了。
忍了一路的难受,那一口血喷出来,估计宴会上的人都吓傻了。
苏以寒眼底划过恶趣味的笑意。
苏靳也吓傻了:“忘忧,是爹爹的错,爹爹应该替你说话的,我们回家,等我们忘忧舒服一点了立刻回家。”
“爹爹。”苏以寒轻声安抚他:“忘忧没事。”
这次的当众晕倒,也能让太后忌讳一阵,让朝堂之上对爹爹的微词减少了。
不亏。
太后和云离都送来了不少珍稀补品和珠宝首饰。
太后道:“既然身子骨弱成这样何必还要跳。”
太后久坐高位,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
云离不会去反驳太后。
苏靳火冒三丈,明明就是她逼着忘忧跳的。
苏靳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要怼人。
苏以寒怕了这爹爹了,拉住蠢蠢欲动的他,温声道:
“爹爹,太后娘娘说得对。”
反驳太后的话,当朝没几个人敢说。
如今的云昭国,可不是云离覆手天下的,大部分实权都在太后手里。
苏靳忍了下来,不敢大幅度动作,以免误伤娇柔的女儿。
太后对于听话的苏以寒十分满意。
苏以寒在宫里休息了一阵,才专门派人给她送回去。
回到院子里,苏以寒抱着汤婆子倚在软塌上,手里抱着一本医书。
她淡淡出声:“桃椿。”
桃椿更换好燃尽的熏香赶忙过来。
苏以寒提笔在纸上写了两行字,折叠好,拿给桃椿:
“拿去给那人。”
桃椿:“是。”
丑时三刻,宫中传来消息,太后身上染了痱子,要去行宫修养几日。
苏以寒缓缓睁开双眼,窗前风声掠过,她披上厚重的羊毛披衣,把自己裹得严实。
她打开窗子,感受迎面来的风。
她半句话不说,不一会儿,从一侧伸出一只手。
节骨分明的手里攥着一瓶药:
“赔礼。”
是沈域。
苏以寒没说话,沈域便把药放在了窗台上:“霜浓露重,苏小姐早些关窗歇息。”
他说完,顿了下就走了。
苏以寒拿起药,把窗户关上。
她打开盖子,闻了闻味道,是驱寒的药,各种珍稀药碾磨成粉的一小瓶,有市无价。
苏以寒收了。
她能理解沈域今日长街的做法,他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回归后发现,一个养在闺阁里的小姐居然这般架子,上街都要让百姓让开,比皇帝架子都大,他定然是厌烦的。
用命守下来的江山不是让这种娇娇女来享受的。
而沈域知道实情后也欲要道歉,且送了礼来。
苏以寒没有继续埋怨下去的理由。
她收了药,后半夜却没了睡觉的心思,干脆坐在炉火旁翻阅书籍。
如今的朝堂,太后一派只手遮天,云离就是个没有实权的纸老虎。
爹爹为人坦率,正直清廉,得罪了不少人。
权力越来越大,太后试图想要把爹爹从现在的高位上拉下去,以斩草除根的手段。
沈域……
苏以寒忽然想起了沈域那双眸子,敛着三分笑意洒脱,是西北的狼,该是个忠臣。
他这次回来要待多久呢……
如果他能待的久一点,那么这云昭是不是又要换一片天。
沈域兴许能从太后老妖婆手里夺权吧,他忠臣护主,云离执权,乘机搅淌浑水,爹爹就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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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靳早朝后陪着女儿用早膳,脸上洋溢着笑意:
“忘忧你可知爹爹今日在朝堂见了谁?”
“不知。”苏以寒配合的装不知。
苏靳开怀大笑:“少年将军沈域回来了,那小子多年不见,长高了不少,想来此番将军府的门都要被做媒的踏破了。”
沈域是这一辈里最优秀的后生,征战沙场,比起不少前辈都要风光恣意和厉害。
苏靳尤其的喜爱这等保家卫国的后辈,提起沈域来,赞不绝口。
桃椿在一旁想出声说昨儿的事,苏以寒递给了她一个眼神。
桃椿闭嘴了。
“听爹爹说起,忘忧倒是好奇这位将军了。”苏以寒微微勾起唇,眉眼间都是温婉。
苏靳宠溺的道:“那爹爹寄个书信,让我们忘忧见见西北将军。”
“谢谢爹爹。”
但苏以寒仍然不会守株待兔,她戴上斗笠,拉起桃椿从侧门出去。
桃椿扶着她,担忧道:
“小姐,再多带几个人吧。”
“无妨。”苏以寒淡淡道:“昨日沈域送了药来,好受多了。”
桃椿不敢违抗自家小姐的命令,即便小姐看起来弱不禁风看起来好欺压。
西北将军沈域的消息传遍了京城,茶楼里如今纷纷扬扬全是关于沈域的话题。
因此,她昨日在宫里的晕倒时间竟也减淡了几分热度。
桃椿给了店小二银子,安排了靠窗的屏风位置,隔绝外界,又能清晰听见众人的谈论声:
“沈将军这次回京据说是要待上数月有余。”
“我爹爹说,陛下正满京城的筛选贵门女子同沈将军做媒呢,也不知道哪家小姐有福气能嫁与将军。”
嫁给沈域,大概是福气偏多吧,或许夫妇两人要遥隔两地。
可沈家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颇得圣上恩宠,沈域其人,年方二十二,府邸上一名侍妾都没有。
入了沈府,后半辈子就稳稳的安享荣华便足矣。
尤其是沈域那张脸,迷的人神魂颠倒,倒贴也并非不可。
忽然,外面的谈论声渐渐低了下去,众人恭恭敬敬的喊了声:
“沈将军。”
“齐公子。”
苏以寒微微勾唇,便知道自己等的人来了。
齐珏正要往这里头来,店小二满脸都是犹豫不决:
“齐公子,此处已被一位姑娘定下了,不如……”
苏以寒知道齐珏爱来这间茶馆,每每来都是坐这。
而沈域回来,齐珏如若要和沈域出来玩,此处,是必来处。
齐珏挥挥手,不在意的道:“你先下去吧,我同那位姑娘交涉一番。”
屏风被拉开。
苏以寒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水,不喝,以用暖手。
“齐公子。”她温婉一笑。
佳人一笑倾城,齐公子被她容貌所怔松到,不禁想,如若苏以寒没有这一身娘胎带来的病,京城美人排行榜的第一,非她莫属。
齐公子微微颔首:
“没料想是苏小姐。”
这位常年不出府,这么些年来,见的最多的是她的轿子和斗笠,长相只见过两面,却也足够令人印象深刻了。
这……
齐珏眼里有些犹豫,普通官宦小姐看到他和沈域,早有眼力见的离开了。
可这人是北镇抚司之女,身份尊贵,齐家都要被压一头,他得乖乖的行礼喊人。
沈域长身玉立,换了一身别样款式的玄衫,眉眼间三分凌厉洒脱,薄唇轻轻挑起一个纨绔的笑:
“苏小姐不介意一起吧?”
“不介意。”苏以寒比起昨天,今天的态度,和颜悦色。
她等的就是他!
话罢,沈域在她对面坐下,齐珏便没矫情了,一屁股坐下。
桃椿给这两位爷斟茶。
“听说昨日苏小姐在宴会上晕倒了,如今身子可有大碍?”齐珏看气氛凝固,主动关怀起来。
“无碍……”苏以寒刚说完这句话,就咳了起来。
齐珏:“……”
嗯,信服力不够。
不过美人就算咳起来也是美的,柳若扶风的美,美的人心尖尖都是颤的。
苏以寒抱歉一笑,才道:“齐公子不必客气,以寒比你小,唤妹妹就好。”
“以寒妹妹。”齐珏毫不犹豫的改了口,还是这般称呼舒坦。
跟此等绝色美人扯上关系,齐珏心情别提多愉悦了,他口无遮拦道:
“那以寒妹妹也不必客气,叫声齐珏哥哥可好?”
他话音刚落,就后悔了,想把自己舌头拔了。
乱说什么话,眼前这人可不是他调戏的起的。
苏以寒轻笑一声,喊了:“齐珏哥哥。”
女子正值碧玉年华,声音娇娇软软的,带点病气的柔,一声“哥哥”直叫的人骨肉都酥软了。
一旁的沈域将一杯茶水喝到底,觉得嗓子眼痒痒的。
他半眯着眸子盯着苏以寒看,只觉得这姑娘有两副面孔。
昨日对她恶言相向,这时,倒是有了女儿家的羞涩娇气了。
区别对待啊以寒妹妹。
沈域竟有几分不爽,出声道:
“以寒妹妹是眼神不好吗?本将军这么一大活人被忽视了个彻底。”
苏以寒淡淡看向沈域,微微一笑:
“域哥?”
她轻轻歪了下头,似乎是询问。
沈域喉结滚动,分明是叠词“哥哥”更软哝撒娇些,偏偏这一声“域哥”他更扛不住。
沈域低着头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咕嘟咽入腹中才淡着声说:
“可。”
谁知那和善的小姑娘突然轻笑一声,嘴巴又毒了起来:
“传言说沈将军是西北的孤狼,我看未必,不过是纨绔的孟浪公子,以寒不过和将军匆匆见过两面,便哥哥妹妹叫上了,将军对女子都这般亲昵的嘛?”
沈域舌尖轻抵上颚,被她给气笑了,坦然认下了孟浪公子的罪名。
沈域起身,靠近苏以寒,附身弯腰,同她那双清泓般的眸子对上,分明未触碰到她,轻佻意思一点儿也不少:
“那本将军若是不做点什么,岂非辜负了苏小姐这一袭话。”
一旁斟茶的桃椿手一抖,茶壶险些掉到地上。
苏以寒无辜的抬起眼帘,捂住嘴巴,开始咳嗽,蝉翼般的睫毛轻轻颤抖:
“将军好轻佻,以寒要回家告诉爹爹。”
凑得太近,沈域闻到了苏以寒身上淡淡的药味。
他猜想,这位大概是药罐子转世,药都腌出味了。
不难闻,淡淡的药香里夹着女子的体香。
沈域直起腰杆子来,放浪的笑了:
“嗯……我可太害怕了,不敢冒犯苏小姐。”
回家告爹爹,小姐今年几岁?
苏以寒补上一句:“将军已经冒犯了。”
沈域顺着她的话问:“那苏小姐以为沈某要如何赔罪?”
“欠着。”苏以寒温柔一笑。
沈域:“……”
这么理直气壮的坑人家一次人情这样的人,他也就见过这么一位。
他颔首应下。
算是那日长街冒犯她的赔礼。
齐珏看的目瞪口呆,这以寒妹妹真是个阎王面前不落泪的厉害角色,沈域的气场有时候他都瑟瑟发抖,这姑娘竟然敢从容不迫的坑沈域一个人情。
齐珏佩服的敬了苏以寒一杯茶水。
下方忽而有熙熙攘攘的吵闹声,苏以寒淡声吩咐道:
“桃椿,去打听一番。”
桃椿应了一声,喜悦的转身,她早早便想去凑凑热闹了。
不过一会儿桃椿便打探回来了,她绘声绘色的讲述:
“小姐,是死人啦,死者是尚书千金韩蕊初,看尸体死了有好些时辰了,是从马上车滚下来的,这马车主人只是一普通车夫,据说老实本分,已然被关押住了。”
韩蕊初便是昨日苏以寒打断跳舞的姑娘,尚书千金,京城美人榜排行最末的女子。
昨日看向苏以寒的目光不善,恨意满满,本想着日后估计麻烦缠身,谁知今日那韩蕊初被死了。
哦,或许是昨夜死的,只是今日尸体才被发现。
沈域不动声色的观察苏以寒的表情,听到了死人,她还闲情雅致的品着茶,不紧不慢,淡定自若。
而她身边的婢女桃椿,非但不害怕,看起来似乎很激动。
沈域轻笑一声,不亏是北镇抚司之女。
齐珏啧舌惋惜:“这韩小姐今年不过碧玉年华,便……”
他起身弯腰告辞:“那既然这样,以寒妹妹,我们便先告辞了。”
接下来有的要忙了,父亲去韶县办事了,家中之事便落到了他头上,该回家备上送去尚书家的礼了。
沈域缓缓移了一步,看向齐珏,挑眉道:
“谁和你一起你们?”
“嗯?”
齐珏眨眨眼,愣了下。
沈域一本正经道:“苏小姐一副被吓破胆的模样,本将军该守在这边,安安全全护送她回到苏府。”
齐珏不懂他,颔首转身。
被吓破胆的苏以寒缓缓放下茶杯:
“依我之见,莫不是沈将军害怕吧?”
沈域从容的接她的话杆子往下爬,能屈能伸:
“是,沈某害怕,还请苏小姐多多保护我。”
苏以寒:“……”
呵。
不同他废话,苏以寒抬手,桃椿便忙不迭的搀扶着她,下楼。
官府的人抵达,将现场封锁了起来,派上了两名锦衣卫,是苏靳身边的人。
铁面无私狄元修。
笑面玉狐狄元辛。
“无关人等速速撤离!”狄元修身着飞鱼服,浑身上下透着冷意。
狄元辛脸上带着浅薄的笑意,生了双含情眼:“阿修好凶啊。”
狄元修不搭理这个蠢哥哥。
是,兄弟二人,沉稳的反而是那个小的。
桃椿娇呵了一声:“麻烦让让。”
被搀扶的苏以寒已戴上了那顶白色的斗笠。
见了桃椿,便能认出她身边的人是谁。
狄氏兄弟二人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礼:
“小姐。”
“起来吧。”苏以寒音调舒缓平淡,是极好听的声音,像是山间一泓清泉。
狄元辛凑过来,嘻嘻笑道:“死者模样惨烈,别脏了小姐的眼,小姐避一避吧?”
本身她就稀缺阳气,可别老往死人身边凑合,以免病情又加重。
“无妨。”苏以寒目光淡淡看向地上躺着的尸体。
没被移动过,还是从马车摔下来那模样,皮相隐约泛着青,裸露在外的皮肤青青紫紫的一片,不难看出死前遭受过怎样的凌辱。
如今留在这儿的都是官家的人,也不必避讳了。
“死者时间大概是在昨夜丑时。”苏以寒下了结论。
至于死因,需要仵作来细细检验。
真巧,和太后染上痱子的时间线差不多。
沈域从窗边往下看,只能看到斗笠的顶,倒是能听清苏以寒说的话。
狄元辛点点头笑道:“小姐慧眼。”
他和阿修是早早就跟着老爷办事的人了,对于这位以寒小姐,知之,比寻常人要多上不少。
以寒小姐明里暗里帮上了老爷不少忙。
镜湖连环杀人案,湛江抛尸案,成楼碎尸案,桩桩件件,难解的案子,小姐都给上了至关重要的分析和证据。
可惜,可惜了是病秧子。
他没惋惜上几分,尚书韩茂携带着韩夫人奔赴而来。
韩夫人哭成了泪人。
韩茂带着滔天怒意而来:“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么能放置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居心妥测!北镇抚司就是这么办事的嘛!”
狄元修冷酷表情不变:“韩大人,我们是秉公办案。”
他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狄元辛笑着赔礼:“韩大人莫恼,舍弟嘴笨,不会说话。”
他换了一个较为委婉的方式解释道:
“小的们也是迫于找出杀害贵千金的犯人,在仵作没有抵达之前,保护好这,韩大人放心,第一时间封锁了现……”
韩茂不等他说完,打断他的话:
“查案是你们的事,我要带我家初儿回家,清洗更换衣裳。”
不讲道理的死者家属,狄元辛见的多了,笑吟吟的拦在尸体前:
“韩大人莫急,相信大人比我们更着急找出凶手……”
韩茂哼了一声,蛮不讲理,挥挥手就让家丁来挪尸体。
狄元修把手放置在腰间别着的剑上,随时拔剑。
苏以寒缓慢的踱步,到韩茂面前行礼:
“韩大人。”
韩茂微眯眸子打量她,柳若扶风的身姿,身边跟着婢女桃椿,便是苏家苏以寒了。
苏以寒语气舒缓平淡:
“以寒听先生提起过大人,大人弱冠之年以名列前茅的成绩科举进入朝堂,为圣上解忧,以寒一直崇拜大人这样的人,有大家,小家方能安稳,想必韩大人不会阻拦办案吧。”
韩茂咬紧牙关,这丫头,牙尖嘴利的,把他捧着,让他无从所适说出拒绝的话。
韩茂再拒绝就是内心有鬼了,他退让了一步:
“那仵作和锦衣卫都要女子。”
他目光凌厉的扫向狄元辛兄弟俩,意思不言而喻。
苏以寒故作沉思,片刻后,才道:“可。”
“元辛元修退下,去找女仵作来。”
“是!”狄元辛笑着应声。
找了一名女仵作来,把尸体转移到了室内,现场留了几名侍卫看守。
仵作翻动着韩蕊初的尸体,把衣服扒干净了。
苏以寒默默记下。
外表没有凶器的伤口,更多的是欢好后留下来的淤青和掐痕。
那便是跟体内药物有关了。
苏以寒给桃椿使了一个眼神,桃椿便端着一杯热茶热情的走到了韩夫人面前:
“夫人,渴了吧,喝口茶水。”
韩夫人:“……”
为何验尸房会备茶水?口味这么重的嘛?
她推辞道:“不用。”
丧女之痛,哪有心思饮茶。
桃椿“不小心”的崴了一下脚,哎呦一声茶洒了,她也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奴婢知错!”
她迅速调整姿势,跪在地板上认错。
韩夫人衣襟被打湿,面容上浮上了气恼,她一脚踹开桃椿,气冲冲的出去了:
“贱婢!”
此时验尸房就只剩下了自己人。
桃椿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身,笑眯眯的邀功:
“小姐给桃椿买新衣裳!”
“允。”苏以寒摘下斗笠,唇畔勾笑。
仵作自然而然的将验尸工具递给苏以寒。
苏以寒目光淡然,动作熟练的解剖尸体的腹部:
“腹部有积食,还未来得及消化便死了了,仍有成型的食物残渣。”
她用镊子夹起一片菜叶子,沾着银粉。
“并非市面上普通的迷药。”她把物证放进一清洁干净的袋子里。
调了个位置,把韩蕊初双腿掰开,检查里面。
的确有残留的精液,是奸杀,没有挣扎的痕迹,那就是先晕倒再奸杀的。
下半身受损严重,不排除死在床上的可能性。
那么凶手必然有一个是男子,有性事能力的男子。
大概是子时那会韩蕊初进食过,从她身边的人开始排查。
苏以寒轻笑一声:“馋嘴害命。”
按照正常作息来讲,那个点韩蕊初该歇息了。
该查验的验完了。
桃椿端来温水用以给她擦拭手。
回到府中,苏以寒就把自己关在院子里查探银粉里所含的成分。
除了普通市面上的迷药成分外,这银粉里增添了欢好粉以及一种毒蛇的唾液,拥有巨毒,一个时辰内毙命。
这种毒蛇很难找,如果是预谋已久想要做成药粉,那便只能是自己养蛇。
蛇,子时进食,有性事能力的男子,抛尸大街,那就得是和韩蕊初有仇的人。
有迹可循,那便不难。
长时间的站立和用脑,苏以寒踉跄了下,扶着桌子,险些摔倒。
唇色浅,眼前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
呼吸急促,胸口起伏,苏以寒胡乱从袖子里陶出一瓶药,颤颤巍巍的拔掉塞子,把药丸倒在手心,吞咽进去。
浑身无力的顺着墙壁坐在地上,苏以寒一言不发的缓着气息。
-
“沈将军。”苏靳满怀欣喜的招呼沈域:“快给将军倒茶。”
沈域唇边勾着笑意:“苏大人叫沈域便好。”
他大大方方的饮茶,说道:“韩千金的案子,圣上派了我协助苏大人一起办,还望苏大人多多指教了。”
苏靳愣了一下,答非所问:“办案?小沈这次回京不回西北了吗?”
“短期内不回。”沈域微微颔首。
苏靳坦率一笑:“也好,小沈常年在西北,想必对京城不熟悉,小女……”
他话说到一办止住了,本想说让忘忧带着他四处转转,想起忘忧的身子骨,怕是不能出远门。
他讪笑两声没说话了。
沈域勾唇一笑没深究,意味深长道:“贵千金蕙质兰心。”
从容不迫的怼韩茂,验尸,并且在苏靳两个心腹面前大有威信,是个不甘于现状有野心的女子。
“是嘛。”苏靳一喜:“今早忘忧还说好奇小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下午便来了,我传下人去通报一声吧,小沈你且先坐着吃点点心。”
沈域微微颔首,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苏府的装溢算不得豪华,至少像苏靳这样的身份,他的府邸些许简单了。
从进府开始观察,院子里栽满了草药,奴仆和佣人均是上了年纪有经验的,轻声慢步的走。
茶是顶好的茶叶泡的,有益身体,摆放的点心样貌精致,透着清甜和淡淡的草药香。
在某方面节俭,某方面又过分奢华。
苏靳的衣裳破洞了也舍不得换掉买新的,而苏以寒身上的料子是最好的绸缎。
齐珏说,苏以寒的病是先天性的,依靠各种名贵药材吊命,苏府以前十分富足,苏靳娶夫人时的彩礼整整四十箱,仅此于皇后。
比起苏以寒的容貌,最先听见的是她的咳嗽声。
她脚步放的很轻,依靠着桃椿扶着才缓缓走动。
她的衣裳似乎都是偏素的,烟青色的长裙,三千青丝披在肩头,步摇轻轻摇曳,碰撞时发出悦耳的声音。
声音也好听:
“以寒见过沈将军。”
沈域薄唇微扬,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苏以寒看。
倒是挺会装,一点儿也看不到之前呛他时的影子,乖顺柔软。
苏靳连忙起身,满脸欣喜的道:
“忘忧,你可算从院子里出来了。
自昨日从验尸房归来就将自己所在屋子里,这小沈的吸引力不错,居然能将忘忧从院子里引出来。
若是苏以寒知道苏靳的想法,一定高呼一声“爹爹冤枉”,只是沈域来的巧,她刚好把成分研究透彻。
苏以寒行礼后便在一侧坐下了,毕竟身子骨不好。
得知沈域也要参与进入韩家千金的案子,苏以寒笑了一声,得来全不费工夫,小狼崽子自己送上门了。
“苏大人,韩家千金的尸检结果可出来了?”沈域同他聊了案子的事。
苏靳大方的喊狄元辛把尸检结果递给沈域。
沈域低头看了眼死因,这尸检尤其细致,凭借那女仵作的能力并不能够验的这般仔细,苏家还藏了更厉害的仵作吗?
沈域手指曲起,在木桌上轻扣:“沈某初来乍到,对韩大人并不了解,还得请苏大人知解一二。”
苏靳给了狄元辛一个眼神,狄元辛拱手听命:
“韩大人背靠贵妃娘娘,这些年来风头正盛,试图有将韩蕊初小姐送往宫中协助贵妃娘娘的想法,选妃不成,当夜丧命。”
“韩大人广泛交友,若非说有什么对头,可能是五品官员孔家。”
“孔家独子孔文朗自幼爱慕韩蕊初,知晓韩蕊初要入宫后几天上吊自杀未遂。”
“不排除爱子如命的孔家为了独子做出疯狂举动的可能性。”
贵妃娘娘……
这就牵扯进宫里了。
沈域沉吟片刻,起身道:“那即刻动身前往孔家。”
“啊……”苏靳一愣,哑然失笑,这小沈真是急不可耐:“也好,早些去以免证据被掩藏。”
苏以寒:“……”
爹爹,那她这一趟是来作甚的?
雷厉风行,沈域走前留了一眼给苏以寒,意味深长。
狄元辛留下,待人走完,才兴致盎然的问:“小姐要一同去探探究竟吗?”
“废话。”苏以寒嗤笑一声,抬手,桃椿麻利的搀扶住。
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穿上锦衣卫的衣裳,混迹在人群里。
孔家大门紧闭,估计也意识到了韩家千金受害一案他们是嫌疑人最大的。
耐心的敲了门,孔府管家战战兢兢的开门,看到来人,直接跪下了,说话声音都是抖的:
“苏苏……苏大人……将将将将军……”
桃椿嘻嘻笑了几声,低语道:“对比那人,奴婢初次见将军的模样也不算丢人了。”
苏以寒把帽檐压的很低。
桃椿自顾自又道:“奴婢那日见韩大人的做派就不像是痛失爱女的悲惨,反倒是欲盖弥彰的急着掩饰什么,该不会是选秀不成便虎毒食 女吧……”
叽叽喳喳的嘴巴碎,苏以寒习惯了,却不认为是桃椿所说这般。
即便是真的恼羞成怒觉得白培养了也不至于让男子强奸亲生女儿。
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
指向性明显的孔家更不像是凶手,毕竟韩蕊初在云离面前表现欲浓烈的样子不像是和孔文郎有奸情。
孔家只怕是替死鬼,毕竟一个区区五品官员,来做这替死鬼,圣上不会过分追究,又事关女子清白,会草草了事。
孔鸿才和他儿子孔文郎跪在地上,孔红才一个劲的喊冤:“大人冤枉啊,我们家文郎连只鸡也不敢杀,何况那身份尊贵的韩小姐了。”
沈域嗤笑一声:“男子不敢杀鸡是优点吗?”
这般骄傲的语气说出。
桃椿被沈域的话给听笑了,捂着嘴道:“这沈将军以为所有人都同他一般嘛。”
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们哪个不是娇贵的,衣来张手。
孔鸿才被他的话一噎。
“苏……苏大人……”孔鸿才求救的眼神投向苏靳。
苏靳轻咳了一声,负手,为沈域说话:“不敢杀鸡的确算不得优点。”
“……”
大人呐,这哪是重点。
孔文郎面容白净,看起来是文弱书生模样,他结结巴巴道:
“将军,大人,在……在下会竭力配合办案。”
苏靳挥挥手让他们起来罢:“昨夜子时你在哪?”
“在歇息。”
“可有证人?”苏靳又问。
孔文郎指向丫鬟:“晓落歇在了内室外面的卧榻上。”
晓落双腿都在打颤:“大……大人……”
桃椿乐呵的同苏以寒八卦:“这孔家一大家子怎的胆子都这般小,连带着丫鬟胆子也小,莫不是一家人遗传哦。”
苏以寒推搡她一下:“少言。”
些许吵了。
桃椿做了个鬼脸吐舌头。
苏靳公事公办询问:“你昨夜几时入寐?”
晓落这次回答的倒是果断:“丑时入睡。”
苏靳没说话了,勉强算是人证。
同沈域对视一眼:“小沈怎么看?”
沈域微微颔首,礼貌问孔鸿才:“大人介意搜府吗?”
孔鸿才怔忪了下,问出声:“介意可以不搜吗?”
沈域微微一笑拒绝了他:“不可以。”
“……”
孔鸿才僵硬着一张老脸,给他们让了道:
“将军请。”
桃椿乐的不可开支,这种办案的节奏她还是初次见,有趣有趣。
苏以寒轻咳一声,忍着笑意跟着走。
从孔文郎的床榻底下还真搜出了药粉。
里面成分和韩蕊初食用的成分一致。
孔家父子两人一个晕了过去,一个跪在地上磕头,额头都流出了血:
“大人冤枉啊!小的真的不知晓这药粉从何而来,小的自知配不上韩小姐,若真要杀害韩小姐,又何必自杀……”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沈域把药粉拿在手上把玩,沉吟几秒,才道:
“先暂且将孔氏父子以及丫鬟晓落关押到普通牢狱。”
搜证来的太过顺利,不费吹灰之力,后续还有的查呢。
孔家父子被拖走,内室里只剩下几人。
个子矮的苏以寒和桃椿就格外明显了。
狄元辛欲盖弥彰的掩饰着苏以寒,压声道:
“小姐,藏一藏……”
苏以寒摘下帽子,与此同时,背对着她们的沈域也淡淡出声:
“不必藏了,苏小姐,沈某有问题请教。”
苏以寒缓缓走向他:“足智多谋的沈将军还需要问别人?”
沈域乐了:“苏小姐这又是哪来的阴阳怪气?”
苏以寒瞥他一眼:“打仗也会这机关算尽吗?”
“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沈域朝她走近两步,又嗅到了她身上那股子淡淡药香味:
“即便是追女子也要投其所好,欲擒故纵。”
步步为营的人……
苏以寒微微抬眸:“那被将军欣赏之人,不知是福气还是霉运。”
沈域看着她笑了一声:“小姐还是叫沈某全名较为习惯。”
苏以寒没忍住白了他一眼:“你还真受虐成性了。”
倒也不说多的,屋内没了不方便窃听的人,苏以寒便没有掩藏的开始仔仔细细的再搜查一遍屋子。
室内摆满了书卷笔纸,还有一卷写完的情诗:
——
初见姑娘心悸动,暗许心意不敢表,入宫为妃一墙隔,死亦成蝶仍恋花。
“小姐,你说这情诗是孔文郎加害韩小姐的理由嘛?”桃椿隐隐激动:“病态的爱意,既然生不能在一起,那死后埋葬在一个棺木中!”
“噗呲。”狄元辛笑着敲了下桃椿奇思妙想的脑仁:“这分明是孔文郎自杀前写的酸诗。”
桃椿撇撇嘴:“就显得你长了脑子聪明。”
她嬉笑着站到苏以寒身后:“小姐觉得桃椿分析的可对?”
苏以寒看她一眼,淡淡道:“桃椿,去城东江钿铺子买袋子核桃来。”
“啊?”桃椿挠挠脑瓜子,疑惑道:“不是要办案嘛?小姐怎么这会要吃核桃?”
苏以寒宠溺的刮了下她鼻头:“不,给我们小桃子吃的。”
补补脑子。
“……”桃椿气急败坏的转身出去了。
归于正题,苏以寒检查了下搜出药粉的地方,放置在了床底下。
这地方说隐蔽也只是听着隐蔽,藏东西藏在这就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快来抓我这个傻子呀”
苏以寒看了眼沈域,姿势高高在上:“钻进去看看。”
沈域被她给气笑了,指着狄元辛:“怎么不让他去?”
狄元辛这会开始谦卑自牧了:“小的眼神不好顾不上细节。”
小姐想要沈将军钻床底他怎么能不满足呢。
狄元辛笑眯眯的补上刀子:“我家小姐这是相信将军的侦查能力。”
“嗯。”苏以寒勾起唇:“将军要辜负小女子的一腔心意嘛。”
这对狼狈为奸的主子奴才,沈域轻叹一口气,倒也没磨蹭了,单膝跪在地上,贴近地面,查看床底。
还真让他给瞧到了先前没查看到的线索。
沈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有脚印。”
“来活儿啦。”狄元辛随后也钻了进去,顺手拿着床前摆放的孔文郎的鞋子,对比那脚印。
不是孔文郎的鞋码。
狄元辛测量了下鞋码,才从里面爬了出来,一起来就看到了自家小姐给沈域用丝巾擦脸上沾的灰。
沈域微微附身低着头,自家小姐脸上写着嫌弃,擦完以后一把把帕子扔进了他怀里。
沈域不嫌弃的拿在手里,男人身长八尺,龙章凤姿,手里捻着一块嫩粉的帕子。
他是不是撞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奸情,狄元辛默默后退两步,然而无路可退,他被床绊了下,“啊”的叫痛一声,撑着床板起来,挠挠头:
“这床也太硬了点吧。”
苏以寒撇他一眼:“那是书生文人用以自律的,床榻太软了睡的太过舒适了就容易起不来床。”
所以这孔文郎的确是个书生,专注于刻苦学习准备科举。
“哦……”狄元辛哦了一声,嘿嘿笑了几声:“这对自己略狠了点儿。”
他正色道:“床底的鞋印不是孔文郎本人的,看鞋印的宽度长度,像是女子。”
不用等苏以寒和沈域吩咐,狄元辛已经主动道:“我这便去拿晓落的鞋子对比下。”
说干便干,狄元辛也不顾身上的狼狈了,出门去了。
屋内就剩两人了,苏以寒下意识的抬手,因为一惯有她一抬手,桃椿就会扶上。
苏以寒等了会,刚要出声喊“桃椿”突然意识过来桃椿被她给气走了。
正要把手拿下来,突然有一只温热的大手垫在了下面,有常年摸刀剑的茧。
沈域缓缓跟上,配合道:“走吧,小姐。”
苏以寒错愕的扭头看他。
-
“哎哎哎你跑的这样急去投胎啊!”桃椿被气走后便一直守在门口以免小姐等会身体不舒服找不着她人在何处。
看着狄元辛匆匆的从屋内跑出来,她一把拉住了狄元辛:
“站住!”
狄元辛止住步伐:“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以为桃子该去城东买核桃去了。
桃椿瞪她一眼:“你就把小姐和沈将军两人丢在一起?”
狄元辛没觉得有何不可,自家小姐机灵着呢,对沈将军一脸嫌弃的,将军也没生气。
桃椿气的跺脚:“笨死你得了!”
那沈将军就是个恶劣的性子,谁知道他有没有安好心。
桃椿提着裙摆进入室内,便撞上了两人,沈域搀牵着自家小姐,而小姐满眼“喜欢”“深情”的望着沈域。
桃椿顿时觉得天儿都崩了,哭唧唧道:
“小姐……奴婢虽然笨了一些,可服侍您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不需要奴婢了也应该找知根知底的人,怎么能由这等没有细心初次相识性格恶劣的男子来取代奴婢的服侍呢……”
桃椿扁起嘴巴,委屈的杏眼眼泪汪汪:“小姐,他能伺候的您舒舒服服的嘛……”
沈域:“……”
苏以寒:“……”
苏以寒不自在的把手从沈域手心抽出来,娇嗔一眼桃椿:
“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用词的怪怪的,总觉得哪儿不对。
桃椿愣着那双水汪汪的杏眼:“真的不是要取代桃椿的服侍吗?”
苏以寒拽了下她的辫子:“你对你家小姐的地位太过自信了。”
当今圣上也不能够把沈域当成贴身丫鬟使唤的,她何德何能。
“那便好!”桃椿满足的笑了,笑出了鼻涕泡。
苏以寒嫌弃的从袖子里又掏出一块帕子丢给桃椿:“擦擦。”
沈域握紧手心的帕子:合着这是做帕子买卖批发的?
桃椿整理好仪容仪表,扶住苏以寒,人阻拦在自家小姐和沈域的中间。
虽然小姐看不上沈将军,但是难免沈将军见色起意惦记自家小姐,得看守好,不能让人把小姐拐跑了,小姐是她的!
狄元辛对比了晓落和床底的鞋印,发现也对不上,床底那鞋印比起晓落的码数还要小一些。
这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也断了。
沈域目光沉沉,这会才算是对这事儿上了心。
他常年在边关打仗,更多还是直来直去的硬刚,像这类阴谋论极少遇到。
他微微颔首:“沈某先行一步。”
他有许多疑惑还需要齐珏解答。
苏以寒微微屈膝:“将军慢走,小心路上摔了。”
兴许是苏以寒那张毒嘴见了效,沈域走在路上还真被绊了下脚险些摔倒。
沈域走了以后狄元辛才释放了满腹的话,喋喋不休道:
“小姐,这次的案子真是一点厘头都摸不着,这么拖下去那替死鬼孔文郎就要坐实杀人犯了……”
事关朝臣之女的清白,不会把时间拖的太久,实在找不着凶手,自然就拿替死鬼当成凶手伏法,让真凶逍遥法外了。
苏以寒的确被逼起了欲望,探索这种一环一扣藏着无数真真假假真相的案子能让她兴奋的浑身热血沸腾。
苏以寒冷声道:“让狄元修跟着我。”
“是!”狄元辛顿时笑了。
还记得上次让小姐感兴趣亲自参与的案子还是成楼碎尸案。
五名不同地区不同年龄完全找不到共同点的女子,她们的肝脏被生生挖了出来,上面沾着鲜红娇艳欲滴的鲜血,被放在了一个精美的盒子里,外面喷了浓浓的熏香,打开盒子是扑鼻而来的腥臭味。
五名女子的脑袋被削下来,头发剃光,挖空脑子,把脑子掏了一个洞,洞里面是缠绕着的青丝,浇灌了满满一洞的血。
女子们的四肢以扭曲的模样绞在了一起,缠成了一个没有头的娃娃,看起来诡异又惊悚。
残忍的杀人手法,看完那五具尸体,狄元辛整整一个礼拜吃了又吐丝毫没有胃口,闭眼就仿佛看到了活生生的眼珠子被扣出来泡在了血水里浮在血水面上,直勾勾的盯着人看,人到哪,那一束束目光就跟着到哪里。
而小姐什么反应呢?
似乎没什么反应,淡淡的用帕子捂着嘴,检查着那一具具不堪入目的碎了的尸体。
然后以惊人的逻辑把那案子的凶手抓了出来,功成名退,把所有的功劳留给了锦衣卫。
回到府中,苏以寒把目前得到的断断续续的线索写在了竹简上。
有性事能力的男子,养蛇人,床底码数极小的鞋印,子时进食。
鞋印的线索暂且没有头绪,那么且先从“子时进食”开始查起。
韩府的厨子,韩蕊初贴身侍奉的丫鬟,这两种可能。
然而狄元修带人去时,韩蕊初的贴身婢女怜巧不知所踪,这显然的做贼心虚。
可能是被灭口了,也可能是心虚逃跑。
总而言之,在这种时刻失踪都写着不对劲。
“怜巧无父无母。”
无父无母代表也不能从她亲人那边查。
苏以寒问道:“韩蕊初平时待她可好?”
狄元修如实道:“属下打听到,韩蕊初私下的脾气火爆,一点儿小事做的不称心便会大发脾气,而怜巧作为贴身侍奉的丫鬟,大概是被欺负惨了的。”
这一点,勾结外人给韩蕊初下药无可厚非。
桃椿兴致勃勃道,还记恨着刚刚沈域取代她照顾自家小姐的事:“所以小姐要待奴婢好一些,不能有换人的想法,小心奴婢记恨在心伙同外人算计小姐。”
苏以寒淡淡的笑:“我信你。”
认真的话,桃椿感动的捂嘴:“小姐……奴婢原来在小姐心里的份量这样的重……奴婢一定不会背叛小姐……”
苏以寒浅笑着摇摇头:“不是。”
她吐字清晰:“我信桃子你没有这脑子和胆量。”
把一切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下个药估计手都抖,她能算计的了谁?
桃椿:“……”
“小姐!”桃椿佯装生气的跺脚。
苏以寒又开始有点不舒服了,脑袋晕乎乎的,扶额道:
“好了,都退下吧。”
狄元修恭恭敬敬的退下,桃椿不再闹了,扶着苏以寒到床榻上躺下也关门出去了。
没走远,就在门外守着。
老天爷给了自家小姐倾城的皮囊,睿智的头脑,却没给她一副康健的身体。
-
浓墨夜色降临,月圆之夜,青石板街路被照的透亮,几只野猫趴在屋檐上歇息。
苏以寒瘦弱的身躯藏匿于夜色里,狄元修不远不近的跟着。
苏以寒的身子骨不支持轻功翻墙,于是乎撬开了后门的门锁,狄元修负责将守在后门的护卫打晕,开出一条坦荡的路。
韩蕊初的院落无人看守,冷冷清清,只有萧条的风声,冰冷骇人。
推门进入韩蕊初的闺房,提着微弱灯光的灯盏。
大概是心理原因作祟,空气里隐约的有一股子难闻的味,也不是血的腥味,更像是某种动物分泌的粘腻唾液。
“搜。”
狄元修仔仔细细将房间搜索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何不对的地方。
苏以寒漫步走到柜门前,拉开柜门,没看见僵硬的尸体,是正常摆放的女子的衣裙。
最近阴雨绵绵,衣裳容易潮湿,而那层层叠叠的衣裙角落,有一小片难以察觉的蛇皮。
也便是说,凶手带着蛇来过韩蕊初的房间。
蛇蜕皮的时间不算短,而一个人藏在屋子里,不可能不令人察觉。
这屋子能藏人的地方就柜子和床底。
柜子里藏不小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而床底……
“去看看是否有鞋印。”苏以寒命令道。
狄元修附身查看床底,准确的报出一串数字,和孔文郎卧榻下的鞋印对上了。
脚太小了……
比起怀疑的男子,这凶手更像是 小脚的女子。
苏以寒戴上手套把蛇皮装进透明袋子里带走。
刚出内室们,迎面撞上了沈域。
沈域眸底带笑,朝她打招呼:“又见面啦苏小姐。”
苏以寒戴着斗笠,不意外沈域的出现。
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线勾勒的木槿花镶边,挺拔的身躯,手里盘着两颗石子,那笑容颇有几分风流公子的佻达:
“苏小姐花容月貌,遮遮掩掩的可惜了。”
话罢,便伸手要揭了她的斗笠。
苏以寒没能躲过,斗笠被沈域揭了下来拿在手上把玩。
桃椿歇息了,无人梳理那一头柔顺的青丝,苏以寒只是随意的拿玉簪轻挽着,松松垮垮,一抽就散。
而玉簪被带到了地上,直接被摔的粉身碎骨。
苏以寒肤白如雪,淡淡的瞳色透着一股子冷清郁郁,三千青丝顺着风微扬,极具惊艳的美,看一眼都是玷污。
沈域失神一秒,被苏以寒微勾的嘲弄唤醒:
“沈域,你莫不是流氓头子转世。”
冒犯女子的动作做的这样顺畅又自然。
沈域垂眸看着手上仙气使然的斗笠,轻笑一声:
“嗯,流氓头子专门侵犯貌美姑娘。”
不等苏以寒回怼,玉簪掉落在地摔烂的声音吸引了府里守卫的注意:
“谁?”
沈域拽住苏以寒纤细的手腕往隐蔽的墙边一带,两人贴的极近,苏以寒脸贴在了沈域的胸膛处,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声。
他的体温高,苏以寒的手无从所适,一动便会触碰到他。
沈域捂住苏以寒的嘴巴,以免她开口说话引人过来。
苏以寒从未和活着的男子有过这样近的距离,哪怕是爹爹宠她,也是带着克制的礼仪的,男女授受不亲,不会和她有肢体接触。
人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人,小声议论着:
“这是我幻听了吗?”
同伴撺掇着他快些离开:“这死人的院子还是不要多待的好,邪乎的很,堂堂韩氏嫡女受尽侮辱而死,怨念估计大着呢,没准阴魂不散的自己在闺阁摔东西发脾气……还是快些走吧……”
人总算离开,沈域松开手,苏以寒才大口大口的呼吸。
靠着月亮的光,沈域看清苏以寒脸色发白,手足无措问:
“苏以寒……我该如何帮你……”
苏以寒推开他,扶着墙从袖子里面掏了药放进嘴里干咽下去,一点一点的恢复正常呼吸。
她眼里透着淡淡的冷意:“没有下次,将军大概不想体会骨折的滋味。”
沈域松了一口气,无奈道:“苏小姐,你这脾气谁愿意与你相交啊。”
苏以寒不看他一眼,唤了声“狄元修”打道回府。
沈域虽不吭声,但苏以寒能感受的到,身后一直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直至抵达苏府才没了那小尾巴。
-
次日。
苏以寒正在院落里用着早膳,桃椿提着裙摆飞奔着从长廊赶来:
“小姐,沈将军又来啦!”
苏以寒小口小口的饮着清淡的粥,食髓无味。
圣上下旨,沈域和爹爹合作办案,沈域来苏府无何不可。
“小姐!”桃椿脸都气红了,一脸的意料之中:“沈将军是来找小姐的!”
“嗯?”苏以寒掀起眼皮子看去。
桃椿满眼不甘道:“奴婢就说了他居心叵测!”
苏以寒哑然失笑,慢吞吞的用完早膳,方不急不缓的往前厅去。
沈域正在和爹爹下棋。
苏以寒便在一旁望着,局面看似是爹爹占了上风,实则沈域早已将目光放置在了长远处,爹爹所有的棋子落处都在他的谋略之中。
苏以寒突然小性子上来了,没有作为旁观者的自觉,玉指轻捻,从棋罐中夹了棋子,放置在了棋盘上。
一颗棋子瞬间逆转了局势。
苏以寒的棋风和她本人性子像,破釜沉舟,凌厉带着攻击力。
沈域不生气,含笑道:“沈某认输。”
他原本的谋略都是针对苏靳而言,苏以寒这一招,直接把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乱。
苏靳哈哈大笑:“小沈谦让了。”
一向知道自家闺女聪慧,没料想一颗棋子便让沈域认输。
然而苏以寒却觉得沈域的认输没意思,并非死局,继续斗下去难分输赢。
沈域懂她的意思,一边收拾棋盘一边解释:
“沈某此次前来,一来是同苏大人协商韩家案子,二来是送礼。”
说着,沈域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只成色漂亮的玉簪子,比她昨夜摔坏的那只还要通透好看一些。
姑娘家都是喜欢漂亮饰品的,苏以寒几乎是一眼便看上了。
维系着矜持,只淡淡看了一眼,撇过头去:
“无功不受禄。”
沈域把玉簪子递给桃椿,微微颔首道:“所以沈某有个问题想请教苏小姐。”
苏以寒:“……”
分明是赔礼,你却还顺水推舟要报酬。
当着爹爹的面,苏以寒不翻脸,看着沈域微微一笑:
“将军真善解人意。”
“一般。”沈域坦然认下。
大大方方收了礼,至于沈域想要请教的问题没当场问。
狄元辛已经拿着那脚印画像去寻找主人了。
牢狱里孔家父子受刑也不认罪,孔文郎甚至有咬牙自缢以证清白的动作,可惜了,咬了满嘴的鲜血也没能得偿所愿,带着疼痛继续活着,想死死不掉。
这案子就僵持在了这里。
韩茂觉得丢人,想要草草了事,日日跪在云离的太和殿前求:
“陛下,小女韩蕊初死于非命,女子清白尽毁,老臣实在不忍心女儿尸骨未寒,被翻来覆去的检查身子侮辱娇躯,不愿凶手逍遥法外,证据确凿,还望陛下能早些将犯人伏诛!”
韩茂跪在太和殿前磕着头。
太和殿内贵妃韩依柔给云离捏着肩,柔声细语道:
“陛下,兄长爱女深切,如今那孔家证据确凿,为何还迟迟不定案啊……”
韩依柔依靠美貌夺得云离宠爱多年,一袭齐胸淡粉襦裙称的她面色娇艳如花,甜而软哝的语调柔和的云离浑身舒畅。
他拉着韩依柔的芊芊素手轻吻,湿濡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手背:
“爱妃莫急,朕自有考量。”
韩家施压早些了案,而苏靳固执己见不愿意了案,证据确凿,仍说孔文郎不是真凶。
苏靳权力越来越大,他不好明目偏袒。
韩依柔献上香吻,撒娇道:“初儿的逝世,臣妾痛心疾首,陛下,臣妾这几天总梦到初儿,焦躁不安,初儿娇身惯养,躺在那停尸房实在有辱姑娘清白……”
她眼眶红红的,眸子里闪着泪光,云离心软道:
“好好好,爱妃莫哭,朕答应你早些了案便是。”
把韩依柔韩茂兄妹两送走以后,让公公传召了苏靳过来。
“爱卿啊。”云离有些怵苏靳,苏靳曾授任过他几日的太傅,板正严厉,教了不过几日,小云离便哭闹着没要他继续传授换了人。
这阴影一直都存在。
云离轻咳了一声道进入正题:“这韩家的案子,依朕所见,是不是该了断了啊。”
“陛下。”苏靳自然听到风言风语说韩来太和殿前跪过了,他蹙眉道:
“陛下,臣不愿冤枉清白人,疑点重重,并不能定案。”
“哪不能定案了,不是已经从孔文郎内室翻出了药粉吗?动向也能对的上,这么简单的案子,你还在犹豫些什么!”
苏靳最讨人厌的一点就是不懂得变通,不懂的看眼色,固执的两头牛都拉不动。
苏靳不为所动:“陛下,若是韩家千金泉下有知,也当是希望能找出真凶的,浮于表面的证据并不是真相,再给臣多些时日,一定能将真凶伏之以法。”
接二连三的被拒绝,气的云离怒扫桌子上的文书,他隐忍着脾气:
“苏靳!”
苏靳扑通一声跪下,眼里是坚毅,夹杂着点点失望:
“陛下!臣守在这个位置就是为了给天下人查明真相,如若陛下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堵悠悠众口的结果,那么这个位置谁都可以坐。”
云离气的胸口起伏,没料想苏靳以这个作为挟持。
他倒是想把苏靳从这个位置拉下去,可是这难以平息百姓的呼声。
一片寂静,僵持不下之时,庄公公小碎步跑进来在云离耳边低语几声。
云离调整呼吸,让苏靳先起身,传召道:
“传沈域进来吧。”
沈域穿着暗红色的朝服,称的他面色白净些,颇有翩翩少年的气质。
“陛下圣安。”沈域是功臣,免了跪拜之礼。
“沈域。”云离面上浮上笑意。
沈域是清安侯爵之子,和他有少年情谊,只是后来沈域去了西北守边关后就少有见面了。
久别重逢,云离心中难免有感慨:
“韩家案子事发突然,没能让爱卿好好歇息,案子结束,朕一定好好办一场接风宴补偿爱卿!”
沈域颔首低眉:“陛下,臣今日进宫也是为了韩家案子而来。”
云离脸色一僵,浮上微恼:“沈域,你也是同苏靳一般,不认为孔文郎是凶手吗?”
沈域板正道:“回陛下,是。”
云离脸上和善的笑容褪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到沈域面前站着。
又觉身高差的多,不愿抬头看沈域,云离不动声色离远了几步:
“爱卿啊,韩家是贵妃的娘家,此时事关女子清白,也联系着皇家颜面,拖不起。”
沈域双手负于身后:“这并非是草草了案的原因,臣不需要接风宴,只望陛下能再多宽限几日。”
云离缄默几秒,给他这个面子,退后一步:“那最后给你三日期限。”
三日期限到,韩蕊初下葬,孔文郎斩首。
“陛下圣明。”
沈域荡开浅浅笑意,同他又叙旧了会,才和苏靳一块儿离开太和殿。
苏靳感慨道:“多亏小沈来的及时。”
他自知自己这脾气招云离厌烦,磨多久的话估计都得不到云离的退让。
面对苏靳一口一句的“小沈”,沈域已然麻木:
“沈某也只是能争取到三日期限,大人可有思路?”
苏靳摇摇头又点点头,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他的确是没思路,但这两日,狄氏兄弟两跟着忘忧忙前忙后,忘忧那估计有思路。
只是这也不能同外人透露,苏靳便没多言。
沈域也没追问,宫门口分开:
“沈某查到韩蕊初的婢女怜巧曾在京城里出现过,人还活着。”
苏靳喜道:“那分头行动,小沈你去寻找怜巧下落,我这边也在普查鞋底脚印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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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期限第一日。
“小姐,这可怎么办啊,难道真要冤枉好人了嘛……”桃椿得知时限不长,撑着红扑扑的脸蛋,叹了口气。
苏以寒被这丫头吵的实在看不进去书,放下了竹简,看向她:
“置办新衣裳去吗?”
桃椿愣了下,不明白为何突然聊到了新衣裳:“小姐,你不担心三日期限不够找出真凶嘛?”
苏以寒浅浅的笑:“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探案的事,与我何干。”
桃椿吐了吐舌头:“虽然不懂小姐在想些什么,但奴婢相信小姐做任何事都有小姐的道理。”
说着,又要喊仆人把轿子备来。
苏以寒打断她:“不用轿子,偷偷出府。”
“那奴婢把狄家兄弟叫上。”带上用以危难时刻作挡箭跑腿用。
“也好。”苏以寒没拒绝,对自己心里有数。
但凡遇上个带恶意的人她都打不过,逃不掉,还是惜这条贱命的。
长街繁华茂盛,目光锁定在朱颜楼,世家小姐们都会在这儿置办布料衣裳。
桃椿一看到漂亮的布料就将案子的事抛之脑后,兴致满满的左看右看:
“小姐,您瞧瞧这布料好看吗?”
海棠红的料子,绣着栩栩如生的兔子,娇艳精致,适合碧玉年华的女子。
苏以寒点点头,可。
桃椿正要拿去结账,手里一空,布料被人给抢走了。
桃椿认得对方,是清安侯爵府三姨太的女儿沈欣瑶,随了她阿娘的长相,是带着攻击性的美艳,身着盛装,双眉修长,容光照人。
“这本小姐要了!”沈欣瑶朱唇微扬。
“沈小姐。”店小二带着谄媚的笑,卑躬屈膝的迎合道:“这料子最称沈小姐娇嫩的肌肤了,是新进的料子,舒适不扎皮肤。”
桃椿不甘道:“沈小姐,这是我先看中的!”
苏以寒是人中之凤,身份尊贵,桃椿是苏以寒的贴身侍女,一般的世家小姐都要给她三分面子讨好苏以寒,桃椿才不懂得什么避让。
沈欣瑶上下扫了她几眼,虽然衣服料子不错,但显然的丫鬟打扮,区区贱婢也敢跟她抢东西。
沈欣瑶开口讽刺道:“让给你又如何,你能付得起这价儿吗?”
“你!”桃椿瞪大了一双杏眼,普通丫鬟确实买不起这样的料子,可她跟着自家小姐,咬咬牙为取悦自己是够买的。
沈欣瑶这副瞧不起人的姿态气的桃椿好想骂人。
可沈欣瑶虽说是庶女,却极受宠爱,占着西北将军沈域庶妹的名头,横行京城,比嫡女都要风光。
桃椿想了想,到底不想惹是生非,就委屈的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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