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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长利
“狗犬通名，大者为犬，小者为狗”，《辞海》里如是说。狗，做为人类的朋友在汉字中尤能体现，连号称兽王的狮子也从“犬”旁，可见狗在人们心目中的份量。许是捧得高就是为了摔得狠，古今浩瀚如烟的词语里竟很难找到对它的夸赞，什么狗急跳墙、狗盗鸡鸣、狗苟蝇营 ……好不容易做一件拿耗子的好事，也被骂成多管闲事。似乎谁与它沾了边，就会落下骂名。外强侵略中国，便诞生了脍炙人口的国骂“狗汉奸”。鲁迅先生的一篇《痛打落水狗》更是把狗的祖孙八代打入十八层地狱，要想翻身，只怕到3000年也未可知。
需要说明的是，写这篇文章绝非为狗正名，不过是将平生所遇之狗如实描来，画个肖像而已。至于是否如人一般也分三六九等，看官自有公断。
一、恶犬
对狗的厌恶，缘自一次切肤之痛。
那年我家住在位于朝阳寺（现人民路南段朝阳花园）的新乡专区干部疗养院。当时我还是幼儿园的娃娃，有一天和一名叫“莉”的女生厮跟着去找小伙伴“踢瓦儿”，拐过墙角，猛见一条大黄狗近在咫尺，横卧在窄窄的路上酣睡。俗话说“好狗不挡路”，挡路的自然不是好狗。我哪知道这些？这会儿，骤然受到惊吓的莉面色苍白，猛地扑到我的怀里寻求保护。这一扑，只叫我热血沸腾，拍着瘦弱的小胸脯，很男子汉的冲了过去。（千万不要误会，在那个“瓜菜代”的年代，本人绝不会因食用含激素的营养品而早熟。也希望不要因为这篇狗屁文章给已过不惑之年的莉带来麻烦）现在想来，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大约是想如武松打虎一般，三拳两脚便揍它个生活不能自理。狗东西定是在梦中与情人幽会，被我冲散，恼羞成怒，吐着红舌“呼”地扑将过来。
世上的事就那么怪，英雄、狗熊往往取决于一念之间。那一刻，我被吓得魂飞魄散，哪还顾上讨女伴欢心，掉头就跑，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狗东西大约得过短跑冠军，我的小短腿玩命倒腾也是白搭，只窜几下便将我扑倒在地，犬牙交错，毫不客气地在我肉乎乎的小腿上来了一口，之后象个凯旋的将军，高耸着胜利旗帜般的尾巴，颠颠地又去寻它的“梦中情人”去了。
我趴在地上，连吓带疼，早嚎得没了人声，涕泪横流的小脸万分恼怒地瞪着同样惨不忍睹的小莉——都怨你！
这场“英雄救美”如同穿了帮的蹩脚电视剧，以狼狈之极而告终。
当晚，妈妈端来一碗香喷喷的狗肉，乖乖娇娇地哄我：“那个恶狗敢咬咱，咱现在咬它，看谁厉害！”狗肉香极了，我终于在咬牙切齿中恢复了男子汉的尊严，心想：再遇上狗，哼——
哼是哼，此后见了狗东西们，那种疙疙瘩瘩的感觉总挥之不去。
二、傻狗
第二次与狗“深交”时已届而立之年，我家已搬到城内府门口的一中街。
那年到天津，恰逢二姐家的小狗刚断奶，驾不住姐姐游说，逐将肉呼呼的小东西千里迢迢揣来与同样肉呼呼的儿子作伴。因来自津门，便取名“津津”。
津津的狗舍是一只放倒的大水缸，外面光彩夺目，里边“蓬荜生辉”，在狗类世界大约也称得上“豪华别墅”。小东西摇着尾巴钻进去，往软呼呼地垫子上一趴，很惬意地“汪”了一声，谁知，稚嫩的声音瞬间被放大数倍，而且瓮声瓮气，那一连串的“汪”打着旋往外飞，效果决不亚于环绕立体声，吓得津津当时就缄了口：未见同类，哪来的一呼百应？这的确是件很吉尼斯的事情。
津津生性顽皮，爱琢磨事，小脑袋瓜里总装着十万个为什么。一片落叶也要前扑后退地研究半天；见我穿雨衣便自以为是衣模大赛的裁判，围着我左奔右突、上窜下跳，不断发出“汪汪”的赞许；常咬着儿子骑的小洋车不放，弄得小家伙儿使出吃奶的劲也不能移动半寸——它又对这个一蹬就会跑的家伙又好奇起来。
不出半年，津津渐露威猛之相。街门一响，“汪”地窜过去，呲牙裂嘴地立起来与客人照会。谁知是个“人来疯”，才把客人吓得大呼小叫，转眼便摇头晃尾蹭着客人的裤腿撒娇，满眼的率直和天真，倒弥补了主人的热情不足。津津的热情好客很快名声在外，几条街的半大孩子都是它的好友，抽空就来和它厮混。街上偶尔喊一声“津津”，它就毫不犹豫地冲出去，津津有味地跟着人去逛。
津津的听觉异乎寻常，隔老远就能从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中听到家人的信息。本来正趴在地上闭目养神的它，会突然耸起耳朵，顺着楼梯三两下窜到外阳台上，前爪扒着女儿墙向远方眺望，嘴里哼哼叽叽地撒着娇，尾巴摇得像三伏天的蒲扇——不用问，准是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放学了。津津接着飞身而下，直立在门边等着，奢望在第一时间与小主人热乎热乎。只可惜儿子心情好的时候不多，不是值日时地没扫净，就是作业没完成，哪有笑脸给它！所以给津津的见面礼往往是：先将它搂在怀里，再用脚在它直立的后爪上一绊，然后手顺势一送，津津便身不由已地噔噔连退几步，“叭”地来个“后空翻”——热脸贴上个凉屁股，津津只好冷下心来，耷拉着尾巴去一边“稍息”。第二天津津依然如故，似乎心甘情愿给小主人当“陪练。”
津津开始离家出走，似乎与家养的同样顽皮的一对小鹦鹉有关。自从它俩无师自通地学会用弯弯小嘴叼开鸟笼门那一刻起，就对津津毛茸茸的脑袋瓜儿有了浓厚兴趣，立志在上面筑建爱巢，“小两口”扑楞着翅膀上下翻飞不屈不挠地在狗头上盘旋，把个津津弄得腾挪跳跃，不得安生。到最后干脆一头拱进高角沙发下面，只露出晃动的尾巴任凭小鹦鹉戏弄。应当说津津悟性很好，这个从小就受环绕立体声熏陶的家伙，很快调整了心态：将小鹦鹉当做口衔橄榄枝的和平鸽，以为有这片和平的祥云罩着，自己俨然就是什么机构派出的和平使者。从此，便没明没夜地到处视察，走街串巷地访贫问苦起来。
一次我坐在大门外日晒，远远地见津津神情严肃昂首阔步而来，便连唤其名，哪知它目不斜视，狂奔而去。那一刻，它似乎有意在我面前显摆其“朋友”遍天下；这边，路人A的一声呼哨就颠颠地撵在后边，那边路人B的一声呼唤又调整身子摇头晃脑地跟将上去。在我面前循环往复燕子穿梭一般，独独对我的招呼置置不理。窃想：人家“公务”在身，不便打扰，便由它而去。此后也不再给其留门。
一日晚上，听街门被挠得大响，开门一看：津津浑身泥水气喘吁吁地挤进门来，尾巴夹着，神情沮丧极了。敢是遇到了恐怖分子？果然：脖子上缠着一圈白晃晃的铁丝，打结处是一把红彤彤的螺丝刀，倘若螺丝刀再紧几圈，只怕这位和平使者就会以身殉职。
恐怖事件有力打击了津津的工作热情，果然老实许多。没几日，到底经不起外面精彩世界的诱惑，又不顾危险，四处视察去了。
终于，一日、两日不见津津回来，三日、五日不见其繁忙身影，津津到底没有再回来。这位可怜的“和平使者”，糊里糊涂也不知成了谁家的美味佳肴。
津津的短暂一生是惬意的，可谓潇洒走一回。在它的简单思维里，这个世界大约只有鲜花和馅饼，绝不会有猎枪和陷阱。它的一生也是可悲的，可悲之处在于，虽无害人之意，也绝无防人之心，最终还是送了性命。所谓“祸发于所忽，灾萌于不疑”，人类社会尚且如此，何况狗呼？若给其盖棺定论，两个字：傻狗！
三、智狗
星转斗移，已过不惑之年的我搬到道西街的丽湖花园，住进了鸟笼似的单元房。
一日下班回来，见绿茸茸的草坪上，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黄狗正在怡然自得地散步，看那嘴脸和腰身是串了种、混了血的“京叭”类，绿与黄的强烈反差更显其乖巧可爱。见我拿钥匙，小家伙竟颠颠地跑过来。仰着小瓜子脸静候着给它开门。我们这个单元从未见谁家养狗，敢是跟着主人来走亲戚？便存心想和它逗逗。记得一句外国谚语：“敢和狮子对视的人，连狮子也会畏惧”。我努起精神，瞪大眼睛，和不错眼珠盯着我的小黄狗较量起来：但见它身不动、尾不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十秒、二十秒、三十秒……我的眼神开始游移，渐渐显出强弩之末的味道。而小东西神态依旧，眼神不温不火，看样子打算和我对峙到地老天荒。终于，我的眼睛连酸带疼，面对道行了得的小东西惶惶败下阵来。
我不由哑然失笑，一个整天为生计忙碌的人和它较什么劲！狗的那种闲云野鹤的时光是我能比的吗？遂将门拉开，小东西“嗖”地钻了进去，转眼没了影。
三次，五次，和小黄狗已混了个脸熟。原以为小东西有求于我，定会拿出打滚作揖的勾当哄我开门，哪知它依然不卑不亢，神态依旧，吝啬的尾巴都不肯摇一摇，只仰着小脸准备冲刺。我的自尊心开始作怪；每天给你开门、关门，难道理所当然不成！便将门拉开一条缝，又迅疾关上。小东西的反应更快捷，刚刚冲刺，又迅速后退。开门—关门，冲刺——后退，如此反复者三，小东西像是和我演“双簧”，配合的极为默契。真佩服小东西的修养，此刻依然不急不躁，平静如水，腚后的小尾巴打着卷如钢筋铁骨一般纹丝不动。人都说狗的特性就是阿谀奉迎、奴性十足，为了一口干粮什么媚态都做得出来。联想到当今社会的物欲横流，人们为了达到目的，溜须拍马不在话下，卑躬屈膝在所不辞，便很为小黄狗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叹服。
近日方知，四楼不知何时养了只小母狗，小黄狗偶尔邂逅，便一见钟情，爱心大发，每日孜孜不倦在此静候。不由对它锲而不舍的执着追求敬佩不已。
写下这篇杂乱的东西，总觉意犹未尽，许是狗的行径与咱们人类有些许相近之处，值得反思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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