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雪芹笔下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中,尤三姐以她的绝代风华和刚烈个性,为那个晦暗不堪的世界增添了一抹靓丽的色彩。

(出淤泥而不染的尤三姐)(1)

01 污浊世界里的一朵白莲

尤三姐,尤氏继母带来的女儿,尤二姐的妹妹,但与尤氏既不同父,也不同母。她生得模样儿风流标致,她又偏爱打扮得出色,自有一种万人不及的风情体态,她的出众,却成为了她不幸之源泉——在只有门口的石狮子尚且干净的东府,贾珍、贾琏、贾蓉等好色之徒,对她颇为馋涎。

但与尤二姐的任人摆布不同,尤三姐个性泼辣刚烈,在戏谑珍琏两个人时,便有她的个人脱口秀,当她明白躲闪和隐忍都无法逃开他们的魔爪时,她终于火山爆发了,所有隐忍的屈辱,积郁的不满喷泄而出,无情的刺破了他们衣冠禽兽的堂皇外衣,肆意鞭打着他们无耻肮脏的灵魂。

那些混惯风月场的老手被她摆弄得多么狼狈,"弟兄两个竟全然无一点能为,别说调情斗口齿,竟连一句响亮话都没了","欲近不敢,欲远不舍",尤三姐的手段令人拍手叫绝。

(出淤泥而不染的尤三姐)(2)

​更让人感动的是,她对于婚姻的观点:"终身大事,一生至一死,非同儿戏。......这如今要办正事,不是我女孩儿家没羞耻,必得我拣个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才跟他。要凭你们拣择,虽是有钱有势的,我心里进不去,白过了这一世了。"全无尤二姐那般依附权贵的软弱。

02 人海苍茫中的惊鸿一瞥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

宁国府的乌烟瘴气、虚与委蛇,假颜欢笑,更让尤二姐深深忆起五年前对柳湘莲的惊鸿一瞥和痴心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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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问:"到底是谁,这样动他的心?"二姐笑道:"说来话长,五年前我们老娘家里做生日,妈和我们到那里与老娘拜寿,他家请了一起串客,里头有个作小生的叫作柳湘莲,他看上了,如今要是他才嫁……"贾琏听了道:"怪道呢!我说是个什么样人,原来是他!果然眼力不错。你不知道这柳二郎,那样一个标致人,最是冷面冷心的,差不多的人,都无情无义……他萍踪浪迹,知道几年才来,岂不白耽搁了?"尤二姐道:"我们这三丫头说的出来,干的出来,他怎样说,只依他便了。"

柳湘莲就像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炬,在尤三姐的面前照出了一条光亮的令人神往的道路。

"若有了姓柳的来,我便嫁他。从今儿起,我吃常斋念佛,伏侍母亲;等来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来,我自己修行去了。"她觉得,和柳湘莲在一起就会拥有一份干净、平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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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至此,两个人还是形同陌路,妾有意而郎不知。

因为有梦,她斩断昨日之种种,拒绝今日诱惑,誓把一个清清白白的自己交给柳湘莲,交给未来的美好生活。

03 昆仲高谊下的草率行事

而在此之前,尤三姐究竟对这个将要托付终身的人,又有多少了解呢?

想来那柳湘莲风流倜傥应该是无疑的——五年前(尤氏)老娘家做生日,柳湘莲做串客那一次,一定是扮相俊美,加之呆霸王薛蟠的肮脏念头,由此可见柳湘莲的相貌是俊美的,串风月戏文的才华也是出众的。

还有重要的一点,他对朋友是非常忠信的。虽然"一贫如洗",也要留几百钱为朋友重修坟墓;虽然"纵有几个钱来,随手就光的",却在十月初一之前就"打点下上坟的花销"。对待亡故的朋友尚且如此,对待活人就不必说了。"素性爽侠,不拘细事"八个字是他的主要性格特征,但他也有过"赌博吃酒","眠花卧柳"的前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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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倜傥、素性爽侠、不拘细事,成就了光彩照人的柳湘莲,使他一下子就俘获了尤三姐的芳心,但同样是这样的性格,却也使他只凭一时意气,草率行事!

要论柳湘莲对待婚事,还是严肃认真的:以祖传宝剑为信,足见其重视程度,但同时也暴露了他豪爽性格的一个难于避免的缺点:只凭一时意气,草率行事!

在贾琏做媒的时候,柳湘莲一口允诺:"我本有愿,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如今是贵昆仲高谊,顾不得许多了,任凭裁夺,我无不从命!"

和尤三姐的惊鸿一瞥差不多,柳湘莲对这个将要陪伴自己终生的人,尚且一无所知,却碍于昆仲高谊的面子,而仓促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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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样的草率,导致了后来的悔婚、尤三姐的悲剧。

04 物以类聚的狭隘思维

几个月以后,柳湘莲进京,和宝玉谈起此事,略带疑虑地问宝玉:"我平素和她没什么来往,她为何对我如此钟情。"宝玉忙说:"你以前总是说要个绝色,如今这尤三姐果真是天下无双,你为什么又如此多心呢?"

湘莲又问起尤三姐的来历,当他听说三姐竟然在宁国府中,心中一惊,跺脚嚷道:"这事不好了,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忘八。"一席话说得宝玉满脸通红,湘莲自知失言,连忙道歉,两人不欢而散。

柳湘莲和宝玉分手以后,赶忙找到贾琏和尤家,说道:"我姑姑已经给我订下亲事,没有办法,只得请奉还宝剑。"贾琏一听着了急,叫道:"这婚姻大事,岂能当做儿戏?既然已经定好,那就不能随意反悔!"湘莲说:"我宁愿受罚,可这门亲事实在不敢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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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没有给彼此一个接触了解的机会,和应允时的鲁莽爽快一样,柳湘莲的拒婚也是这样的干脆草率。

05 万念俱灰后的玉山倾倒

柳湘莲拒婚的时候,尤三姐在房内听得一清二楚,知道柳湘莲一定是在贾府中听了什么闲话,把自己也当作了下流人物。她从床上摘下鸳鸯剑走出来说道:"你们也不必再说了,还给你的定礼。"说完泪如雨下,一手把剑递给湘莲,一手按住剑柄,使劲一拔,把剑往颈上一横。顿时,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原本可能美好的姻缘,骤然阴阳两隔,柳湘莲又一次为他的草率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有刚烈贤妻却无缘白首,抱憾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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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一个人的毁灭两个人的错

于柳湘莲而言,尤二姐更像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来不及碰面,更没有回首深情的眺望,他对她唯一的了解,却是最致命的误解——"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他因此而误会了三姐。

身处那样的时代,那样的环境,他应该知道自己的悔婚,对对方意味着什么,然而豪侠随性、草率行事的个性,使他似乎从未顾及尤三姐的感受。

于尤二姐而言,柳湘莲更多的不是爱情,而是一种救赎,是一根能够帮助他脱离那种肮脏混乱不堪环境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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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带回来的鸳鸯宝剑让尤三姐那个苦苦等待的梦更加绚烂起来,她每天望着床头的剑,除了自喜终身有望,更重要的是终于可以可以逃离这种让她自己都嫌恶自己的生活。

她设想过如果浪迹天涯的柳湘莲不来,她就出家,可她却没有想过柳湘莲会不会真正接受她。

她以为,柳湘莲会懂她的,懂她的无奈,懂她的挣扎,懂她的痛苦——可悲的是,这些都是她以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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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莲毕竟不是洞悉一切的神,他只是一个凡夫俗子,无法容忍世俗的眼光。于是,他来索剑了。

难道他们的悲剧纯属一种偶然的误会吗?我们在读到这里的时候,大概都会惋惜柳湘莲的急躁和固执,好像只要柳湘莲再调查一下,就不会误解尤三姐,却不知道世风若此、人言可畏,只能是柳湘莲愈调查,他对尤三姐的误解就愈深。

于是,尤三姐的死,早已是注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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