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个动词#

我每天上百次地提醒自己,我的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都依靠着父亲和别人的劳动,我必须尽力以同样的分量来报偿我所领受了的和至今还在领受的东西。

父亲没有读过书,也不识得字,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的他,还没有接受过学前教育就被迫辍学了。

父亲为人朴实厚道,矮矮身材的背后是父亲厚实的脊梁。

那个时候家里的所有生计全靠父亲一个人支撑,因此记忆中父亲没有多少闲暇的时间,生活中父亲一边从事各种农事活动,一边也在家乡曾经的砖厂辛苦劳动。

在我幼时对父亲最深的印象便是——脚底一双军绿色的解放鞋,一条宽大的黑色西裤和一件深灰色的上衣似乎也就成了父亲一年四季永恒不变的色调。

我和继父的仇恨(与继父的往昔岁月)(1)

儿童时代和父亲唯一的合照,这张照片承载着整个童年的记忆,是心中最珍视的

放暑假的时节,同伙伴们在村里村外地玩耍,常常会悄悄望见父亲在地里忙于农事,同伴们吱呼着躲到一旁。在炎炎的烈日下,父亲躬着腰,脊背上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清晰可见……我不禁感到内心翻涌着一阵难过,但却又是为什么呢?痴望着苍茫的天空,稚嫩的心灵总是朦胧。

或许,是一种萌芽,一种爱的伊始,一种对父亲为维持家庭生计辛苦忙碌的点滴理解和感悟。

我开始更多的体谅父亲,从不提分外要求,每个星期上学只带两块钱,常常父亲硬要多塞几块给我,我挎着书包走岀两步朝父亲说"足够用啦"。然后径直走向学校。

父亲总是很忙,父亲在地里锄地或是上山抓野兔什么的我都跟在后面,或许是懵懂初开,我总喜欢不停地常追问父亲各种各样乱七八糟或有或无的问题,父亲也总是不厌其烦地回应。

我开始越来越依恋父亲。

记得每个星期日去学校的时候我总是喜欢拖到快六点才动身,(那时学校规定到校学习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许多时候往往是刚进学校就响起了晚自习的铃声,然后又是一路疾跑。有些时候甚至也借故感冒直到第二天清早才启身去学校。

每每父亲辛苦劳作回来顾不及满身风尘就骑着摩托车带我驶向学校。

父亲说过:"我就在那边做事,什么时候去学校就告诉我一下"。

眼望着路边的树木飞快地向后穿梭,离学校的路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看着父亲厚实的脊背,夕阳西下的沉沉暮色笼罩天空,不舍之情于内心油然生发,多么希望时间静止,直至岁月洪荒。

此情此景,每每都会无意识想起李商隐的那首《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每逢周五放学回家是我最开心和期盼的日子。

在家的时候似乎从来都不做作业或看书什么的,因为希望更多的时间都是和父亲在一起。这些事情,在学校的时候都早已悉数完成,于校学习的更多时间,往往都是随着时间的积累成了无题可做无书可看的情况,渐渐也便有了老师们口中时常称道的三好学生。

节流下来的许多时间我放在了记曰记和对生命的思考与感悟中,其中记录最多的文字莫过于父亲,因为所有灵感的源泉源于父亲。在父亲陪伴的四年学习期间,渐渐积累起一叠厚过十公分32K的曰记记录。

父亲对自己很好,吃穿从不亏待,但凡每一个周末放学回家饭桌上总是有鱼有肉,父子俩同坐一席,其乐融融,吃着父亲做的香喷喷的饭菜,我总能从父亲脸上看到开怀而厚实的笑容。

父亲一生勤俭,记忆中父亲几乎所有的衣服裤子上多是这儿一个洞那儿一个补丁般地缝缝补补。

曾问父亲:"衣服都这么破了,为什么不再买一件呢?"父亲只是一边笑着:"这不正好呢,夏天穿着做事凉快。"有时候响午饭后,父亲实在有些累了,就躺在床头打会儿盹,望着父亲手脚上满布着的老茧,不经意间却已泪下潸然。

父亲一生辛劳,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除了家里种了些田地外,父亲还常山里山外地去抓一些田鸡、野兔、禽类等换些零钱补贴家用。

我和继父的仇恨(与继父的往昔岁月)(2)

记忆中的父亲似乎永远都在这样忙碌着

夏季的夜晚,是田沟里黄鳝和泥鳅最活跃的时候,父亲一身行头,背着"电鱼机"便将行去。我总是拖着父亲带上自己一块,然后满心欢愉地跟在父亲后面摇摇摆摆,因为心底里感觉,不论何时何地,走在父亲跟前,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与安全。

行走在黑夜的田埂小路上,父亲额头上配带的探照灯发出的一束光柱显得那样耀眼,光柱里聚集着数不清的小小飞虫,总是引得仍满怀童心的我兴意盎然。有时候觉得困了,就驻足坐在一石拱桥上,看着父亲在田间搜寻。

遥望暮色天空的闪闪繁星,徐徐晚风携带着蛐蛐和各种昆虫交相编织出的清脆小曲,空气中弥漫一种田园独有的气息,洗去尘世的浮躁给人以别样的宁静,偶尔也有青蛙淘气地点缀起一声清响的水声。

我靠着石拱桥,在田园如诗如画般的景象中进入了梦乡。

或许是生活过于操劳,烟、酒常是父亲忠实的伴侣。我时常看见,父亲每一天早出晚归,独自一人站在门前,嘴里含着一根"香思鸟"牌香烟,在缕缕的烟气中,还有父亲衣衫上来不及顾及的污渍和瘀泥。

每年五六月份的农忙时节,学校一般会放好几天的长假。我跟着父亲一起去田里收割稻子。从不觉得那是件苦差事,在那个童真的年纪,我更乐衷于把收稻子当做一件趣事。我喜欢别出心裁地从稻田间杀出一些或窄或宽或弯曲或笔直的独特"道路",把父亲远远的甩在后面。

看着自己的杰作心里暗暗自喜,站在前面吆喝:"看!我已经割到这里来啦!"

父亲哈哈地笑着,我也乐在其中。

夕阳幕下,时常看见父亲肩担着两大包湿漉漉的谷子回到家,浑身的皮肤被烤得黝黑,汗水如雨般倾泻而下……

父亲卸下谷子,喝了两口水,也没有歇息,便又走向来时的路。

我站在门前目送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和一缕跟着消散在空中的烟气,想着父亲常常咳嗽,只觉心里闪过一种异样的那个年纪无法言语的感觉,心酸抑或是难过?

10岁那年突发高烧,两天未退。

父亲熬好药喂我也不喝,直到父亲说道病好后就给我买一台彩色电视机,才肯乖乖地喝药。终于,烧退了,真的看到父亲答应自己的彩色电视机,我高兴极了,拉着父亲的手欣喜若狂。

后来,发现原来父亲给自己买彩色电视的钱都是向砖厂老板预支的。我强烈地向往着简朴的生活,并时常为发现自己占有了父亲的过多劳动而难以忍受。

那一刻,脑海中闪过一种为父亲做些什么的想法。

同年,我从电视上看到关于电子戒烟器的神奇广告,不禁心血沸腾,从此,我开始把每个礼拜仅有的两块钱一张一张地攒起来,心想等有一天等攒到足够多了,一定要给父亲买一个。

只是,岁月终没有给予那一天……

父亲每天都很忙碌,但无论何时何地,父亲言行处世都很粗旷洒脱,给人一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感觉。或许是读书少的缘故,父亲有时候却也很固执,就认一条理儿。

我喜欢和父亲玩闹,经常让父亲和自己玩一些游戏,只要一有时间,父亲都很乐意,结果常是满屋子都弥漫朗朗的笑声…总喜欢在晚上悄悄出去趴着窗户边装鬼叫,或者学着僵尸的样子一跳一跳地去吓父亲,只是父亲总是每次都不为所动,一下就把我看穿了,那刻憋了好久的我肚子都将要笑破了。

有时候闲下来,父亲也骑着摩托颠簸一两个小时的路程,带我去一个个好远好远,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钓鱼。一汪清澈如镜的湖面四周长满绿油油的小草,我玩弄着溪水,跳跃地奔跑在茵茵的草地上…突发奇想的用草编成一个头大的环,然后偷偷套在父亲的脑袋上,在后面嘻嘻地笑。父亲哈哈笑着:"别胡搞了,鱼都吓跑了"。却几乎每次都能带着一箩眶肥鱼与喜悦满载而归。父亲在那一钓就是好几个小时,许多时候我就不知不觉间躺在草地上睡着了,回家的时候常常是父亲把我从茫茫天地间的睡梦中唤醒。

父亲给予自己许多许多美好的时光,那些朦胧而清晰的记忆,或许是永远都难以道尽的。一直心安理得的接受父亲的给予,但有些给予的背后或许是我们不曾看到的心酸与付出。蓦然回首,父亲留给我一份又一份温暖,一次又一次感动……

常想着要为父亲做些什么,在心中编织着一个个美好的想向,但回过头来却又真正为父亲做了多少……

父亲的容颜在一天天的苍老和憔悴,岁月流逝,在父亲脸上留下沧桑的印痕,带走的是曾经年轻。

父亲一天天地忙碌,每一天的时间好像都被挤满了,有一句很著名的话:"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你愿意去挤,总是会有的"。但于父亲却更像是"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再怎么去挤,也都不见了"。

偶然的环境,偶然的地点,偶然的时间积累着偶然的想法和愿望,我们总会向父母提这样或那样的需求,但凡能力所及,父母都会尽力满足,即使不能,却也不忍我们失望…许许多多个日夜背后是父母不尽的辛劳与汗水。

当曾经已成为过往,当往昔已是岁月中永恒的曾经,情深深雨蒙蒙,多少楼台烟雨中,时光如逝,春秋早已几度轮回。

多年以后,当我再去曾经常去的地方,许多留下我和父亲共同岁月的土地,故地重游,万物依旧,只是父亲已离我远去。

如果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是一条漫长无垠的路,父亲便像是这条路上始终的前行者。

父亲依然是记忆中一脸黝黑的面庞,依然曾经的一身装束,偶尔从怀里拿出一包"相思鸟"牌香烟,"吧嗒"着抽上一支,肩上的锄头是父亲形影不离的"伴侣"。即使辛苦,却也总能从父亲脸上看到宽厚的笑容。

我和继父的仇恨(与继父的往昔岁月)(3)

常记父亲的笑容

当人从懵懂无知到涉世渐深,不远千里,背井离乡,尽皆他乡之客;行程万里,更有知音几何。再回首,悲喜与欢愉并存,快乐与忧伤杂陈,偶尔有一天午夜梦回,今昔之感,最初的曾经总令人怀念,曾经最美好的记忆是如今最珍视的回忆。

在成长的道路上,父亲是我人生最初的启蒙师和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朋友,在父亲的庇护下,我学会了对万事万物深入的思考,也渐渐学会了用心去感悟。

父亲,这决不仅仅是两个简简单单的字眼,其中承载的是一个唤作父亲的人许许多多个曰曰夜夜忙碌背后的含辛茹苦。

十年前的一个春节,父亲出走,从此了无音讯。

看过几场岁月更替,走过几段春秋流转,转眼间,父亲已离开多年。每逢佳节倍思亲,已记不得多少个这样的日子,痴痴地望着远方……

只是多年来再没有父亲的消息。

不知此时此刻,父亲是否在异国他乡的何处漂泊,我沉淀的心也停留在多年前父亲不曾远去的岁月里流浪。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和地的距离,而是咫尺天涯,别离匆匆。时光在此去经年中流逝,十年时光磋砣的光阴是遗憾却又再回不去的岁月。

我和继父的仇恨(与继父的往昔岁月)(4)

多年以后,我再次找到父亲,父亲已苍老了许多,走过了十载春秋,我也已不再是当初的懵懂少年

长大后渐渐发现人生是一条无法返程的单行道,往昔只留追忆,无论我们再怎样拐弯抹角,它都很难再回到原点。往者已逝,来者是否犹可追,这个答案或许只隐藏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或许仍犹待我们去经历和体会。

不曾经历,何来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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