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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通史全集(汉朝始末第一章)

西汉通史全集

第一章 一切从这年开始

周赧王五十九年(公元前256年)是一个值得在历史上被加粗并用一号字显示的一年,在这一年,发生了三件有必要拿出来说的事情,两件后世看来不大的大事,一件现在看起来不小的小事。

第一件大事:周朝灭亡了。

自武王伐纣一统天下后,老姬家的这家公司已经经营天下长达七百九十一个年头了,虽说这期间姬家不少任董事长基本上有名无实,也就是个霸主们眼中的工具人角色。但不论怎么说,至少在当时人的眼中,天下是有共同的主人的,老姬家的周王还是有人认的。然而姬家这种即便我啥都没有,可至少还有面子上的受尊敬的状态并没有延续到八百年整,这是因为最后一任周天子周赧王在名誉董事长任期内来了一个是个人就没有料到的操作:带人主动进攻了当时最强大的秦国。

事实证明,只要确实敢玩命去作,死是肯定的。经此一战,所谓的天子精锐之师全军覆没,遭到秦国痛击的周赧王彻底丧失了身为天子的仅存尊严,自觉自愿地前往秦国磕头请罪。秦国人也是好客,表示来了就是一家人,请不用拘礼,高高兴兴地接受了周天子进献的三万人口和三十六座城邑,同年,被遣返回周王城监视居住的周赧王姬延在悔恨中死去。周朝至此宣布灭亡。

第二件大事:都江堰建成了。

在秦国的蜀郡太守李冰父子的带领下,蜀郡人民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完成了这个人类水利工程史上最伟大的杰作。在鱼嘴分水堤、飞沙堰溢洪道和宝瓶口进水口三个主体工程的组合发力下,几乎每年都要困扰成都平原老百姓的水旱灾害自此被彻底杜绝,成都一带也慢慢变为了我们耳书能详的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国"。

秦灭周朝和李冰修都江堰,两件事情除了在今天同时被列为高考历史高频考点外,乍看起来似乎并不存在什么联系,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假如没有第三事发生的话。

第三件事,才是将前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关键所在。具体说来,是第一件大事为第三件事的主人公走上历史大舞台提供了时代大背景;而第二件大事则是为第三件事的主人公能成为舞台上的第一男主角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好了,剧透不能太多了,是时候讲述第三件事了。虽说这事在当年着实只是件小事,可毕竟一切都是由此而起。

秦昭王五十一年(公元前256年)的一天(有人考证这天为农历十一月二十四日),在沛郡丰邑中阳里(今江苏省徐州市丰县)的一户姓刘的大家庭中诞下了一个男婴,这个男婴大家都知道就是后来的刘邦。

据记载,这个孩子生出来的喜讯一经刘邦的老爹刘太公(相当于今天称呼里的刘大爷、老刘头)公布,乡里的居民们就瞬间兴奋了起来,带着羊肉好酒前往刘家道贺(里中持羊酒贺)。

乡亲们之所以这么兴奋,倒不是由于乡里有啥能人异士早就算出来这个娃日后会贵为天子,也不是像《史记》中说的那样刘邦的老娘刘媪曾经被看见有龙伏在身上,老乡们想见识一下被龙卧过生出来的到底是个啥,而是因为这一天发生的事情确实有些巧了,乡里面关系一向要好的老刘家和老卢家在同一天都生下来了娃,还都是带把的。

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两家孩子同年同月同日生,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刘太公乐呵呵地接下了乡亲们的贺礼,虽说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现在有多了一口人,但刘太公一点也不担心这一大家人的吃饭问题。因为老刘家在丰邑即便称不上大富大贵的大户人家,倒也至少属于小康水平,而且相信许多历史爱好者也并不知道,其实刘太公是有两个老婆的,后来他那个最小的儿子,也就是刘邦同父异母的弟弟刘交,还曾被刘太公送去齐国大儒浮丘伯处留学,由此成为了荀子的徒孙,李斯、韩非子的师侄。可见刘太公事实上并不是大家印象中老实巴交的农民,而是家底殷实的富户。

不过丰邑富户刘太公显然没有今天的父母那样望子成龙,更不认为眼前的这个孩子有什么与众不同,因此他只是按照家里伯仲叔季的命名传统,给这个老四起名叫做刘季。

不过随着刘季的一点点长大,刘太公惊奇地发现,这个儿子的确和他的刘伯、刘仲大不一样。

首先体现在长相上。据《史记》记载,刘小四长得是“隆准而龙颜,美须髯”,用今天的话说就是高鼻梁而且额头中央隆起,又长了一脸漂亮至极的胡须,是个标准的精神小伙儿,看起来很是成熟可靠(当年一把好胡子是颜值的加分项,而且容易让人有信赖感)。

此外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据说刘季的左腿上有七十二颗黑痣,是“应火德七十二日之徵也”。听起来很高端,但看上去很吓人,唯一的好处是可以当做身份识别符号,即便是让人贩子拐走了,凭着这痣也不怕被认错了,当然了,如果坏人是密集恐惧症,说不定还能一撩大腿克敌制胜。

其次是体现在性格举止上,刘老四一点儿也不像他的哥哥姐姐那样老实本分,他是非常外向的性格,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跑,但跑来跑去干的估计都不是什么正经事,因为史书中是这样比较含蓄的点题的:“好酒及色”。看来十里八乡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以及各村头的酒肆掌柜的们应该对刘季这个名字印象比较深刻了。

其实像刘季年轻时这样做派的人,古往今来的大江南北可以说是屡见不鲜,层出不穷。放在北京话里,他这号人物被称作胡同串子;放在东北话里,叫二混子;放在广东话里,叫衰仔;放在金庸的武侠小说里,叫韦小宝。

众所周知,韦小宝同学特别喜欢并擅长交朋友,而他交朋友的重要方式之一就是撒钱。当年的刘季跟韦小宝在这方面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是刘季同志没小宝同学有钱,所以刘季交朋友的方式更为全面,在送对方东西的样式方面也更多样,什么钱啊,物件啊,只要对方有需要,刘老四都会二话不说地给人家打包带走,且送去同时从来都慷慨地表示不还就不还了吧,无所谓。

刘老四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在他的朋友圈内广受好评,但在他老爹刘太公那里却是很有所谓的。因为刘季本来就几乎不参加家里的生产活动,和锄头镰刀这些农具的接触时间更是靠秒表计算的,如今却养成了个散财童子般的爱好,眼看着就是坐吃山空的节奏,在老父亲看来,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刘季开始经常性地被忧心忡忡的老父亲数落:“老四,你是真不如你二哥,天天跟着一堆狐朋狗友瞎混,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家业也没有置办下来,也太没有出息了!”

对于老爹的数落,刘季同学总是漫不经心地点头表示知道了,不过等到落实到行动上他还是一贯秉持着“你说的都对,但我不听你的”的原则,一切照旧,直气得刘老爹吹胡子瞪眼。

事情的发展证明,刘老爹的担心是很高瞻远瞩的。因为随着刘季的年纪越来越大,刘老爹担心的事情开始逐一应验了。

起初是刘季的同居女友曹氏嫌弃他过于无赖败家,带着儿子和刘季分居另过了。紧接着,刘季连去亲戚家蹭饭都出现了困难。刘季的大嫂在刘季领着一帮狐朋狗友过来吃饭时,有心给小叔子闹难看,在厨房里故意猛刮锅底,暗示孤儿寡母的家里早没余粮了,让小叔子趁早带着朋友滚蛋。

一个人能混到被老爹、老婆、寡嫂同时嫌弃,基本上已经能够算是败完了自己的全部好感。按照这个发展路径继续下去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刘季最好的结果顶了天也就是个丰邑街头霸王,再然后无非是树大招风,被楚国地方政府盯住,然后在某一次扫黑除恶的行动中被抓住,之后根据过往的关荣事迹判刑、流放或是杀头。最后被当做地方上扫黑除恶典型案例中的典型反派起到政绩宣传和为丰邑新一辈流氓无赖小混混敲响警钟的作用。

但我们都知道,这一剧本并没有上演,否则就不会有中国历史上第一位非贵族出身的皇帝刘邦了。

刘季之所以没有像大部分地痞流氓一样被扫进历史的垃圾桶,并不只是他的运气足够好,在我看来,这是因为他和他的同行们有一点不同,而正是这点不同让刘季一步步实现了从乡里二流子刘季到开国皇帝汉高祖的伟大蜕变。

因为刘季是一个有着偶像的人,而且他自认定了这个偶像后,就身体力行地向这位心目中的偶像学习,这个被刘季尊崇备至的偶像,名字叫做魏无忌。当然了,他还有着一个更为人熟知的称呼——信陵君。

信陵君魏无忌,出生年月不详,魏国大梁(今河南省开封市)人。他是魏国第五代国君魏昭王魏遫的小儿子、第六代国君魏安釐王魏圉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两个魏王我们今天知道的人不多,但在战国时期却都是很厉害的角色。魏昭王想当年是联合秦、赵、韩、燕五国一起,几乎灭掉齐国,在诸侯会盟中唯一能与强大的秦国国君平起平坐的人物,而他的儿子魏安釐王则被后世认为是魏国的中兴之主暨最后一任明君。

不过这两个王的知名度及美誉度加起来跟信陵君比仍旧有着天壤之别,因为魏无忌同学不只是为历代公认的著名的军事家、政治家,还是成功成团的人物,他与齐国的孟尝君田文、赵国的平原君赵胜、楚国的春申君黄歇组成的“战国四公子”组合素来是历朝历代文人墨客传颂最多的最强男团,没有之一。至于他的高光事迹“窃符救赵”在经过了两千两百多年后依旧为人津津乐道,甚至还被选进了中学语文教材里,感动了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

当年年纪已然三十一的刘季在从朋友的口中得知了信陵君的种种事迹后,也被礼贤下士、有勇有谋的信陵君深深打动。于是,在一群朋友吃完酒、侃完大山一哄而散后,刘季做出了一个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决定:去魏国信陵君门下做门客。

满怀着一腔热忱的刘季很快就出发了,然而正当他走到半路的时候,一桶冷水便迎头浇了下来,因为在路上,刘季得知自己的偶像信陵君早在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因酒色过度外加对朝政心灰意冷而过早地离开了魏国和魏国人民。

信陵君离世的消息对于刘季是个不小的打击,不过刘季并没有就此停下西行的脚步。这是因为他在路上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信陵君昔日的门客中有一个叫张耳的,颇有信陵君的遗风,现下在魏国的外黄(今河南商丘市民权县)担任县令,招致四方门客呢。

虽然已经无缘拜见信陵君,做偶像家的门客,但是如果能做“小信陵”张耳的门客,间接领略下信陵君的魅力,想来也是很不错的选择。于是乎,刘季就这样直奔外黄而来,并且顺利地见到了张耳。

张耳对于这个赶了差不多160多公里路来魏国追星的楚国小伙最初应该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因为但凡是张耳对刘季有那么一丢丢青眼有加或特殊对待的迹象,史书中必定会大书特书,要知道,未来这两个人的命运可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甚至最后还结成了儿女亲家。然而无论是《史记》还是《汉书》抑或是其他史料对于刘季如何见到的张耳,张耳如何接待刘季等细节只字未提,而我们后面文章中的另一位重要人物、当时和张耳朝夕相处、情同父子的陈馀也从未提及过同刘季的交情,想来刘季那会儿并没能真正进入张耳大哥的核心交际圈,后世写史的也是对这段经历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说的了。而且刘季在张耳门下待的时间其实也不是很长,算来统共只有几个月的时间而已。但就是这个把月的光景,让刘季实现了第一次蜕变。

在给张耳老大做小弟的时候,他仔细聆听并研究了信陵君及张耳事迹,总结了他们的成名技巧与经验,此外他还开阔了视野,丰富了见闻,提升了交际能力(特别是厚脸皮吹牛这项),认识了很多能人异士(当然也不乏厚脸皮蹭饭者)。

然而上天似乎并不打算让刘季在张耳门下待的太久,老天爷很快通过一个大事件加速推动了剧情。

秦王政二十二年(公元前225年),改变刘季命运轨迹的大事件上演了。这一年秦国派出名将王翦的儿子王贲率领大军攻打魏国,在虎狼之师的秦军面前,魏国军队几乎不堪一击,秦军很快长驱直入包围了魏国的国都大梁,并引导黄河水来灌城。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势头不是一般城池能扛得住的,大梁城也就扛了三个月就崩溃了。魏国末代王魏假被迫投降,随即被秦军处死,魏国就此灭亡。

身为号称接过信陵君旗帜的张耳自然是不能自毁招牌,投降秦国的,而秦国对于张耳这类游侠大佬也一向定性为影响社会安定的不和谐因素,是要分分钟除之而后快的。因此张耳在外黄待不下去了,只能选择跑路,他的门客们听说秦军到来也纷纷作鸟兽散,各奔前程去也。

刘季是没有机会和心思追随张耳亡命天涯的,他理所当然的回了家。不过刘季已然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回到家乡丰邑不久他就马上做出了一个极为准确的判断:丰邑太小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刘季迫切的感受到了在这个小县城的小舞台上,自己绝不可能有大的发展,因而他把目光投向了隔壁更为发达繁荣的沛县。

虽然沛县和刘季的老家丰邑紧挨着,两地的人又长年通婚,大伙儿基本上都在同一个社会关系圈子里,但是作为一个沛漂,刘季一开始并不得要领,因为作为丰邑的资深闲散人员,他在乡里的那些自诩“少年游侠”的小年轻中是大哥,可以呼风唤雨,招呼一帮,可出了丰邑到了沛县的街面上,他这个丰邑黑道话事人就吃不开了。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混江湖的各自也是有着严格的势力范围划分的,出了自己熟悉的那一亩三分地,再牛的大佬也会被强行打回原形。考虑到沛县有着沛县的一套生存模式,刘季便选择了一种自己最熟悉的生存方式——跟着当地混社会的先混着。

刘季给自己找的新大哥名叫王陵。此人是沛县本地人士,史书上说他当年的身份是“县豪”,其实用我们今天的话讲就是沛县的黑社会大哥。这位王老大在沛县一带很有势力,差不多是个无人敢惹的角色,说是沛县大佬王也不为过。当然了,既然有了这样的地位,这位王大哥自然也不太看得上刘季。刘季来投奔王陵时,王陵只把刘季当做普通的小弟来关照。倒是刘季因为有了之前在张耳门下的生活经历很是会来事儿,对王陵是“兄事之”,慢慢地在王陵的关照下在沛县立住了脚。

不过就当时的场景来看,刘季的唯一变化似乎只是从无组织无纪律的二流子变成了有组织无纪律的小流氓,他的发展前景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有出息的样子。对此刘季本人估计也会觉得郁闷,因为他那个时候人均寿命都不咋长,一般六十来岁就算高寿了,眼见着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咋就生活没啥大的起色呢?

刘季啊刘季,你大可不必担心,因为命运之神这个资深编剧给你的人设定位就是大器晚成型,再等等吧,只需要再等两年,你柳暗花明的日子就要来了。

秦王政二十四年(公元前223年),在沛县街头闲逛的刘季遇到了一群熟悉的身影——秦军。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祖国楚国在这一年也被秦国灭掉了。秦国将魏国故地的一部分和新近攻占下来的丰沛一带整合在一起设立了泗水郡,并设置各级官吏进行管理。这个新设的泗水郡的治所(即郡政府所在地)恰好就被安排在沛县。

由于在短时间内接连攻灭了韩赵魏三国,获取了三国下辖的大量城邑,秦国政府慢慢开始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们培养合格官吏的速度已经完全赶不上大王扫六合的进度了。于是为了避免有编制没人管的问题,秦政府做出了重要批示,同意在新占领的地区吸收本地人充当大秦的官吏。

那么具备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进入秦政府体制内,成为一名光荣的大秦公务员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遗憾,司马迁和班固这两位历史大咖都没有给我们明确的解答,但是从近些年出土的文献和部分传世文献中,我们倒是可以拼凑还原出一个答案来。

根据在湖北省云梦县睡虎地秦墓中出土的秦简《内史杂》的记载:“除佐必当壮以上,毋除士五新傅”。这句话翻译成现代汉语,意思是,想要担任佐吏必须是壮年以上的年纪,不可以任命刚成年而且没有爵位的人。

这里的壮年在秦汉时期特指三十多岁左右的年纪,也就是说,在秦国当公务员跟今天一样有着严格的年龄限制,同时需要满足一定的军功爵位。但是对于新占领地区的预备公务员而言,让他们以秦军的身份出去杀敌立了功,获得军功爵位后再回来任职显然不大现实,因此肯定有其他替代性的条件规定。于是我翻了一下史料,终于在《汉书》的《景帝纪》注解中找到了一点线索。这个注解是东汉学者应劭添加的,他是这么写的:“古者疾吏之贪,衣食足,知荣辱,赀盈十万,乃得为吏。”

古者就是古代的意思,对于东汉人来说,古代差不多就是秦代那会儿。到这里,秦国在新占领区选任官吏的替代性的资格要求就比较明了了:只有家产总额超过十万钱的人才能有资格担任吏员。

论年纪,这一年刘季已经快三十五了,论家财,刘季虽然应该没啥积蓄,但他老爹刘太公、二哥刘仲的家里都很殷实,因此当刘季得知秦国要招聘本地人出任基层公务员时,他决定抓住这个机会改变自己的生活。

对于不务正业的刘季这一浪子回头的决定,刘太公显然是百分之一万的支持,在刘老爹的上下打点运作下,刘季终于得偿所愿被选任为泗水亭长。

对于刘季人生中的第一个职务亭长,有很多书里把它对应为今天街道居委会治保主任一类的职务。实事求是地讲,这个比喻不太确切,因为秦代亭长的这一职位可比治保主任的含金量要高得多得多。

首先说说这个“亭”。亭最一开始出现在周朝,指的是布置在边境地区的小城池或者军事据点,主要作用是探查敌人的实时动向并抵挡敌军的先头部队侵入,这种最初状态的亭一直沿用了很久,直到汉朝建立后多年也依旧在发挥防御的作用,而为了方便区分,我们不妨称之为边亭。由于边亭兼具机动性、独立性和体系性,所以到了战国时期一些国家在自己的内部腹地也设置了大量的亭,这其中设在乡村间的被称为乡亭,设在城市中的则被叫做都亭。需要说明的是在秦汉时期,乡和亭其实是两个平等且平行的基层行政机构,二者同为县的下属分支,在管理上则各有侧重。乡主抓民事,管理辖区的民众生活日常,亭则是军事机构,主要负责地方治安,做的是抓捕盗贼和镇压地方叛乱这样的工作。因此在秦汉时期特别是秦代,亭长根本不是一些人想象中芝麻大小的村官,而是官阶一百六十石,仅次于县尉(相当于今天的县公安局局长)的地方公安武警系统中的中高级干部。

所以如果硬是要比照一下今天的话,亭更像是现在的派出所,泗水亭长刘季的完整称谓则应该是大秦泗水市沛县泗水派出所所长。

刘所长的办公地点位于沛县县城外东边一百步处(后来这里建了沛县最热门的旅游景点高祖庙),恰好属于城乡结合部,因而刘所长的主要日常工作倒不是四处跑来跑去抓盗贼了,而是要为途径泗水亭的公务人员提供住宿并检查过往人员身份,监管传递朝廷文书和主持辖区税收及徭役。这样的职权范围意味着在地方上拥有不小的隐形权力,比如可以处理一些简单案件,评定各家交税及徭役的完成度,甚至把人带入亭狱好好修理一下什么的也不在话下。此外有必要说明的是,刘季亭长绝非一个光杆司令,亭长之下听从调遣的至少有亭父和求盗这两位属官以及五位士兵,可比孙猴子当的弼马温威风得多。

一般说来权力越大越容易产生腐败,而对于小地方而言,即便绝对权力不大,但吃拿卡要等滥用权力的行为却一点儿也不会少,甚至会更加全面,有更多的花样。以刘季一向的操行表现来看,他做这个亭长,凭借职权四处违法乱纪的事情应该不会少。然而我们今天如果翻看下史书就会发现刘季担任亭长期间几乎没有相关的劣行记载,唯一有些疑似的只有一个酒馆见龙的故事。这个故事见于《史记》,是这么说的:刘季当亭长的那一带有两家酒店,分别是王媪、武负(即王大妈和武大娘)经营的,当地人经常去她们的店里吃酒,刘季也不例外。可是刘季去要了好酒后便一喝就醉,一醉就不省人事,一不省人事自然也就不能结账了。不给钱也就够可以的了,但接下来的节奏是这还不算,刘季似乎非常喜欢反复光顾同一酒店,还爱走回头路,喝回头酒,习惯性回头就忘了给钱。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即使如此,王媪、武负还是天天盼着他去,甚至在年终常常主动毁掉欠条,宣布单方面免除刘季的酒债。于是有群众终于憋不住了,去向二人询问原因,两个老奶奶当即拿出了给小孙子讲奇异故事的架势,告诉大家,有好几次刘季来店里喝酒喝醉了时,她们都能瞅见有一条龙卧在刘季的身上,而且只要刘季来了,店里买出的酒就比平常要多上好几倍,因此她们一是觉得很稀罕,二是认为刘季肯定不一般(至少属于店里的吉祥物),这才不计较刘季天天来店里赊酒吃。

对于这段记载,很多传统意见认为跟司马迁在《高祖本纪》开头写的刘媪身上卧过蛟龙然后才生下的刘季那段一样,要么是司马迁为求书不被毁,刻意神化这位大汉开国皇帝,要么是司马迁在玩明褒暗贬,故意调侃刘季的身世。因此在很多介绍汉朝的书或节目中这段要么被掐掉不播,要么就是来当提升趣味度的传说异闻来讲。

我的看法不那么传统,个人认为,司马迁之所以记录这一段是因为在这个看似不真实的故事背后很可能隐藏着一个精心策划的炒作,一个由刘季一手编排的一出好戏。

我们前面提到过,外黄之行帮助楚国小混混刘季提高了段位,学到了很多新东西,在我看来,当年的那次远游的最大意义是让刘季意识到并逐渐掌握了两大能力:宣传和组织。

具体说来,宣传和组织是一件大事的两个相关联的环节。宣传是给出一个理由让一个人或事物成为焦点,而组织则是利用人们的聚焦与关注去慢慢把人聚拢起来,实现宣传中提及的目标。王媪、武负的酒馆见龙事件恰好符合给出噱头,聚集目光,收拢人心的这样一个宣传炒作的节奏。

而且首先我们需要明确这样的一个事实:刘季现在不是从前的刘季了。他现在是大秦的一位正亭级干部,在地方上有着不小的权力,在地面上又和游侠流氓关系密切,算得上黑白两道通吃的狠角色。这样的人物不管是在哪朝哪代,无论去到哪家店都是店家不敢怠慢的,王媪、武负自然也不例外,她们即便没见过龙,也应该认识刘季这个地头蛇,是决计不敢找刘季收钱的。更何况,刘季虽然喝酒不给钱,但给王媪、武负的店起到了镇场子的作用,有刘季这号人物这层关系在,相信泗水这片混的地痞无赖绝不敢在店里乱来。这就相当于王媪、武负的店变相以实物的形式(主要为酒菜)给刘亭长交了保护费,双方心照不宣。

至于刘季喝大后能召唤龙来给自己当被子盖的奇异事情,以王媪、武负这种乡间个体户的水平估计想不出这样高端的理由,更有可能是刘季给她们培训过相关的话术,而从事后的发展来看,刘季非常喜欢并善于给自己身上增添些神话,我们马上就会讲到包括著名的高祖斩蛇等事件,届时再具体说。

泗水路酒馆的龙传说大概率是刘季自我宣传炒作的第一次规模化运作试水。

虽说王媪、武负的宣传为刘季知名度的提升起到了多大的作用我们今天已经不得而知,但刘季在沛县的种种活动确实帮助他获得了一个人的持续关注与好感,那个人的名字叫做萧何。

萧何,沛郡丰邑(今江苏省徐州市丰县)人,周赧王五十八年(前257年)生人,比刘季大一岁。但他明显比刘季混得好(在当时),年纪轻轻就成了沛县的主吏掾,主管沛县一县的人事任免工作。

众所周知,从盘古开天辟地,到今天二十一世纪,能管人事任免的人都是最牛的,一笔下来,让你得意你就得意,让你失意你就失意,前途生死都在人家手里。因此萧何就算不是沛县里最不好惹的主儿前三名,也一定名列县里大家最想巴结的十大人物之一。可奇特的是,就是这么个有身份地位兼具能力的人物却偏偏对刘季青睐有加,在刘季还是平头老百姓的时候,萧何就多次借助职务上的便利出手帮助刘季平事儿,等到刘季当上了亭长,他又经常性地出现在刘季身边帮刘季各种忙,比如刘季要以公务员的身份去首都咸阳服役,一般按照惯例,县里的官吏们要给凑份子钱资助一下,当时大家都给三钱,只有萧何送五钱。

另据县内消息灵通人士透露,上面的监郡御史曾经下来指导地方工作,和萧何一同工作了一段时间,经过考察,上级御史认为萧何应是全郡考核成绩第一名,决定授予萧何泗水郡卒吏一职,并打算上书朝廷征召萧何跟自己干,但是萧何却力辞御史,没有去,只是为了待在沛县和刘季在一起。

放弃了自己的远大前途,甘愿待在沛县这样的小地方,还常和官职比自己低得多的亭长刘季和他的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图啥?这一切实在是让当时的沛县上下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跟在刘季身边的萧何似乎从不在意他人疑惑不解的眼光,更有意思的是刘季似乎也认为萧何在自己左右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也没有任何不安或不好意思的样子。

作为知晓事后情况的我们在此真的不得不为萧何写个服字,他的确是深有远见。不只敏感地发觉了当时看似强盛的秦朝背后的分崩隐患,还认定了这个刘季绝非凡夫俗子,跟着他前途会更远大。相信也正是因为对于政局发展的超高敏锐度和看的通透的识人之智,使得他能够成为唯一一个陪刘季走完这条路的核心人物。

在萧何立足沛县,规划自己的人生的时候,在咸阳出差的刘季邂逅到了另一个在他生命中印下了深深印记的人,虽然他从来没有将对方视作偶像,但在刘季正式改名刘邦后,事实上他的施政言行无一不再不自觉的向那个人效法看齐。这个默默影响了刘邦一生的男人,正是伟大与残暴兼有的中国第一帝——秦始皇嬴政。

刘季见到或者说是远远地望见秦始皇的时候,嬴政应该在车里,刘季应该差点去车底,因为来自沛县的这位小亭长真的被震撼到了。威风凛凛的仪仗队,金碧辉煌的马车,威风八面的皇帝让刘季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是大场面,什么是帝国天子的威严。

“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刘季看着秦始皇出巡的队伍慢慢开出自己的视线,羡慕地不禁脱口而出。

当然了,如果这时候有人告诉他,他和他的子孙未来也会享受到同等的待遇,即便是素来喜欢吹牛的刘季也是不敢去相信的。他更不知道的是,日后他人生中的最强宿敌也会巧遇到秦始皇出巡的景象,并发出另一种名垂青史的感慨,从而让三位帝王的命运轨迹就此奇妙地交织在一起,引发出一段震铄古今的历史大戏。

带着首都见了世面的兴奋,刘季又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沛县交差,在他眼里,生活还是得按部就班,殊不知一个馅饼就要掉到他的嘴巴里。

秦始皇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沛县新搬来了一户人家,这家人姓吕,打西边的邻县单父(今山东单县)来,因为在单父和人结了仇,为了躲避仇家纠缠报复,才在户主吕公的带领下举家迁到沛县,来投奔同吕公的好朋友沛县县令。

既然是县令大人的好朋友,大家自然不敢怠慢,更何况有些人还从县令左右获得了一个更为重要的情报:县太爷曾经向吕家提亲,有意迎娶吕公的大女儿做夫人。

如果事情顺利,吕公那就是县太爷的老丈人了,因此当吕公家开乔迁喜宴的消息传来时,人们奔走相告,沛县上下但凡有头有脸的全都带上了厚礼前往吕家祝贺。不过等到人们到了才知道不是所有上门的人都有资格上堂吃席的,要想在吕家的堂上宴席中获取一个位置,来客必须满足贺礼或贺钱超过一千钱才行。

在秦朝,一千钱大致是一个什么水平呢,我们在这里有必要先说一下。当时沛县这种大县的基层公务员每月的平均工资大概在三百钱左右,像刘季这种工作内容比较杂且在远郊上班的,算上补贴,大致月薪能拿到二百五十钱,而像萧何这种身在县衙核心岗位上的最多也就四百钱的月俸。而那会儿成年男子一天的饭钱撑死了只需要两个钱,因此要一次性送上一千钱作为贺礼,就相当于交上了普通人一年半的饭费,这着实不是个小数目啊。

有必要说明的是,这笔安家赞助费其实并不是吕公提出并收取的,而是由沛县县令倡议并代为收取的。所以在吕家现场主持接待登记并排座次的是县内第一能吏萧何。

其实这也算是地方上官员捞钱的传统手艺了,借着婚丧嫁娶过年过节过生日的机会,开个宴席,让下面的人借机孝敬,美其名曰:礼尚往来。沛县的这次就很典型。来访的客人也都是明白人,名义上是为了恭贺县太爷的重要客人乔迁新居,实际上是来做公关的,花钱和县令的好友买个面熟,届时出点啥事也好有个回旋余地。而要想跟县太爷的准岳父做面对面的亲切友好交流自然需要用重金去砸的(沛县县令按规矩主动避嫌没出席)。

但有人并不太清楚这里的套路,或者是即便清楚也不在意,这个人就是慕名而来的泗水亭长刘季。

按照萧何的嘱咐,进奉贺礼不满一千钱的客人,得坐在堂下。而刘季估计是觉得堂下的酒菜跟堂上的比实在是太差了,于是当众喊了一嗓子:“我贺钱一万!”

一嗓子过去,满座皆惊。因为一万钱的随礼级别已经是王侯将相的层级了。特别是身为主人翁的吕公当时脑子里肯定是嗡嗡的,他几乎是一听到这声喊,就立马起身向着声音的来处赶去,想要马上见见如此大手笔的人物,免得怠慢了贵客。

刘季喊完后倒是没有啥心理负担,反正他来的时候一个子儿也没带(史载:实不持一钱),只是朝着摆满了好酒好菜的堂上大步走去,当然了,刘季万没有料到,吕公这个老头比他还心急,走的还快,没等刘季凑到堂上的酒桌前细细看有哪些好吃的,就被吕老头堵在了门口。

这个时候,刘季不俗的外表第一次开始发挥作用了。吕公只瞅了他一眼就有些浑身发抖的意思,二话不说,赶忙亲自引着刘季到堂内的贵宾席方向就座。

恰在同时,在场的所有人也逐渐从目瞪口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其中有些熟悉刘季的,开始露出了看好戏的笑容。因为他们很清楚,虽说刘太公有钱,但刘季这小子绝对是拿不出一万钱的,这毕竟是刘季几年的工资啊。

眼看刘季有当众下不来台的迹象,厚道的擦刘季屁股小能手萧何出面了。他悄悄告诉吕公说,刘季这人素来大话多,能兑现的少,您老可千万别当真!

谁知,吕公听了萧何的话并不以为意,反倒是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把刘季当做头号贵宾来款待。至于刘季就更没有顺着萧何递的台阶下的意思,他在上座完全看不出有丝毫的拘谨与不安,推杯换盏间,神态自若,和其他客人谈笑风生,不知道的,还以为刘季是这家的男主人呢。

饭不久就吃完了,客人们依次向吕公告辞,只有座上的刘季留在了最后,他倒不是因为被识破了来白吃白喝,被迫留下来打工还清一万钱的,而是在多次确认了吕公让自己稍待片刻的眼神才待着不走的。

果然,刘季没有领会错席间吕公那些眼神的意思,在送走了其余的宾客后,吕公恭敬地来到了刘季的面前,微笑着开口道:“我自幼喜好给人看相,相过面的人也很多了,但面相像刘公子这么尊贵的还没有见过,希望公子自重自爱。我膝下现在有一女儿,如果公子不嫌弃,愿意把她许配给您做个持箕帚的侍妾。”

史书上没有记下刘季听到这番话的反应,但我相信,在那一刻,芳龄已然四十四的老光棍刘季肯定是惊喜的。空手套白狼,吹牛吃白饭的事情虽说刘季干得多了,但空手套姑娘外加白饭的事儿对刘季而言也是头一遭。不过相信在内心惊喜了一下后,刘季就立马换做严肃脸,答应了下来,然后乐呵呵地回家准备接亲了。

刘季走了,吕公嫁女的消息也慢慢传开,但第一个心理崩塌的人还不是即将被许配给不务正业的大龄亭长的吕家姑娘,而是吕公的老婆吕媪。

吕老夫人看样子是对刘季有了些耳闻的,因此,一见吕公进门,当即就怒吼了起来:“你这是老糊涂了吗?!你总说咱闺女得嫁个特别好的人家,应当许配给贵人为妻。沛县县令和你关系那么好,你都迟迟不松口答应嫁闺女给人家,怎么今天会随便就将女儿许配给那刘季!”

吕公面对怒火中烧状态的老婆依旧很镇定,他只是坚决地回道:“这不是你这个妇道人家能懂的!”

在吕公的坚持下,吕家所有人最后选择了相信吕公的眼光,于是刘季顺利地迎娶了吕公的大女儿吕雉为妻,从此开启了自己的新生活,当然了,刘季此时此刻并不知道,这个女人将会追随自己一生,成为自己最为坚定可靠的伴侣,并将接下自己开创的那个帝国。

吕公嫁女的故事自被司马迁写入《史记》以来,就成为很多人津津乐道的无本万利的经典案例。而且关于此事的讨论从汉朝以来就没听过,这其中讨论热度最高的一个话题便是吕公的相术真的那么厉害么?鉴于也有很多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我觉得有必要在这里讲下我的看法。我的看法是,吕公的相术应该没有那么神奇,不然他的小女儿嫁的就不应该是糙汉子樊哙,而是大汉后来的二号人物萧何或者更后来的二号人物周勃了。吕公真正厉害的地方应该是对现实情况的敏锐洞察力和当机立断的决断力,正是凭借着这两点他才认定刘季不是普通人而坚定的嫁闺女给人家。为什么这么说呢?我认为要讲清楚必须得解决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吕公不肯把女儿嫁给跟他关系很好的沛县县令。

一般说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正如林黛玉进贾府一样,甭管此前身份地位如何,混得多牛,一旦你跑到别人的地盘上过活,难免得服别人的管。吕公是为了躲避仇家才迁到沛县来的,这就说明吕家的仇家在他们单父县很有点能量,吕家都他不过,这让吕家在原籍别无他法,只得选择背井离乡。而吕公之所以选择沛县作为新家所在地,这就意味着在沛县有县令罩着,仇家是不敢动他的,比较安全。因此于情于理,有求于人的吕公在面对沛县县令娶女儿的要求时,都该顺水推舟,成就一段佳话。然而吕公并没有,原因嘛,大概率可能是他和沛县县令实在是太熟了,他很清楚以沛县县令那个水准,顶了天就是个郡县级的干部了。鸡贼的为人和他那拿老套路要好处的表现,在本就心高的吕公眼里能力实在是太次了(后来县令的种种蹩脚操作,我们之后会提到),更何况大秦朝的地方官员不是终身制的,这个县令在沛县干上几年后很有可能会被调走,届时如果全家人不跟着一起走,仇家很有可能找上门来,但一旦跟着走,一家子的未来命运难免就要和这个能力有限还贪财的县令捆绑在一起,日后更有被牵连了一起完蛋的可能性。因此对于当时的吕公而言,同沛县县令保持若即若离的暧昧距离,同时寻找一个更可靠的沛县本土保护伞才是最优选择。而这个人选在吕公看来就数刘季最合适了。

刘季是本地人,身为亭长,出手阔绰,长得也很可靠,打扮得也很讲究。据记载,刘季做亭长的时候喜欢戴用竹皮做成的帽子,为了保证所带的竹冠与众不同,他还特意让手下掌管捕盗的差役(即前面提到的亭长属官求盗)替他跑到薛地去订做,由于刘季常年带这种竹冠,到了后来飞黄腾达了也依旧如此,这种帽子就被带火了,成了汉朝时的竹帽爆品“刘氏冠”。所以仪表非凡应该是吕公这个老丈人第一眼看中刘季的地方。虽然他很快就从萧何那里得知刘季这个人喜欢说大话,那一万钱是没谱的,不过这么不靠谱的一个人却能有沛县的一号能吏萧何主动出来帮忙打圆场,这说明刘季在沛县的官场上有着非常扎实且良好的人际关系。

而且要知道这是沛县县令攒的收费饭局,来的也全是沛县的精英豪杰,一个亭长上来就诈捐一万钱的礼金,还在贵宾区大吃大喝,叫叫嚷嚷,一句话,你就是来砸场子的,是趁县令大人不在的时候可劲儿抽大人的脸啊。可是,明白这一点的吕公却惊奇地发现在场的人里竟然没有一个出面当众揭穿刘季的大话,甚或是出面阻止刘季在宴席上这么乱来。如此一来,吕公就更加确信刘季是有能量的,沛县的头面人物肯卖刘季面子,这就至少足以帮助自己对付仇家了。

再看刘季在席间的种种表现,吕公更是深感惊喜。因为他发现这个人说大话而心不虚脸不红,虚张声势却势气十足且真的自然,让人难辨真伪,绝对是达到了“别人不知我在作秀,我亦不知我在作秀”的作秀最高境界,极具搞政治的天赋,这样的人只要得到一个机会,便终非池中之物,相较于沛县县令更有发展潜力,也更能帮助吕家实现在沛县的可持续发展。所以吕公这才急吼吼的把宝贝女儿吕雉许配给了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大龄单身男刘季。

原因我们讲完了,那么吕公嫁女这件事就这么圆满落幕了吗?个人觉得,并没有。因为刘季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诈骗犯般的手段撅了沛县县令的面子,还抢了人家的准老婆,捎带手也狎侮了沛县的众豪杰,就算众人看在萧何的面子上不计较,以史书上沛县县令的人设,这个夺妻之恨是不能不出的,不然他也没有脸再在沛县继续混下去了。可是,无论《史记》还是《汉书》都像童话中的结尾那样,写到刘季与吕雉结婚了就戛然而止了,根本没提沛县县令的反应,这无论如何都是不符合逻辑和社会常识的。于是本着尽量还原事情全貌的精神,我又认真翻了一遍史料,最终在《史记》中的《夏侯婴传》里发现了这么一段记载:“高祖(即刘季)戏而伤婴,人有告高祖。高祖时为亭长,重坐伤人,告故不伤婴,婴证之。後狱覆,坐高祖系岁馀,掠笞数百,终以是脱高祖。”

这段话讲的是,刘季做亭长时的朋友夏侯婴有一次被刘季开玩笑失手弄伤,然后这件事就被人告到了县衙门,称刘季伤人。依照秦朝的法律,身为朝廷公务员伤人的要判重罪,为了自保,刘季为自己申诉称没有弄伤夏侯婴,夏侯婴也出面为刘季作证,称自己受伤与刘季没有丝毫关系。但是这件本来可以了结的案子却突然翻案了,夏侯婴被抓进了牢里一年多,还被鞭打了几百下,只为让他招供,好在夏侯婴够硬气,打死不说,最后县衙方面没有办法只得放了他,刘季也因此免于受刑。

虽然《史记》中没有提及这件事发生的具体时间,我们也很难去根据现有稀少的史料断定此事是发生在吕公嫁女之前还是之后,但从整件事的发展及转折来看,我大胆地猜测,这很可能是沛县县令对刘季的打击报复。毕竟在古代一般情况下,失手误伤这类事件都是民不举,官不究。受伤的夏侯婴本人都没申请赔偿,抑或到辖区治安单位报案,这事儿到这里本就该翻篇了。但是这当口却有人报案而且还成功立案了,从司法程序的角度讲这本就显得很蹊跷,因为在没有造成严重伤害且当事人未予追究的情况下,司法部门不好提起公诉。再往后,刘季和夏侯婴分别以被告和原告的身份否认存在伤害一事,这官司也该结了,可偏偏就是结案结不了,还要反转,接下来就是夏侯婴身为原告竟被抓起来严刑逼供,作为被告的刘季却丝毫未见受到任何影响,很明显,这是县衙方面有人想要以夏侯婴为突破口办了刘季,只不过幕后黑手万没料到夏侯婴对刘季居然如此死心塌地地维护,审了一年多竟连一点进展也没有,也就只能不了了之。而沛县里能有如此能耐,让萧何都没办法出手干预的,就只有沛县县令了。

从现有的史料来看,疑似沛县县令出手报复刘季的记载有且仅有这一处,沛县县令在放出夏侯婴之后,似乎就没再继续找刘季的麻烦,究其原因,我认为当然不是因为夏侯婴够硬让县令觉得难度太大,而大概率可能是县令同志的心理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当他得知那个没有嫁给自己的女人天天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独自一人在田里忙着除草、施肥的时候。

刘季和吕雉成亲后,两个人并没有从此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除了两人先后生下了一女一儿外(也就是后来的鲁元公主和汉惠帝),刘季的生活几乎还是婚前的那个样子,不干农活,一个人经常出去跑,闲了也依旧继续光顾王媪、武负的小酒馆,或是去找前任曹氏探讨生产生活经验,把农事、家务事等等等等完全抛给了吕雉。

不得不说,吕雉是个好女人,自从嫁给刘季以来,她任劳任怨,什么脏活累活苦活都不推辞,尽力去操持这个家,连带两个熊孩子的时候也不忘干活。但可以想见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眼见丈夫的事业不见起色,还不务正业,吕雉对父亲的相面水平和刘季是贵人的断言开始越来越怀疑,直到有一天,在农田里带着两个孩子除草的吕雉突然碰见了一个老头儿,这个老头儿说自己有点渴,想向吕雉讨点水喝。这种情况在当年是很常见的,于是吕雉没多想,就给老头儿找来了水,还好心地请老头儿吃了点东西。谁知吃完东西后,老头儿并没有紧接着道谢,而是开始直勾勾地盯着吕雉的脸看,吕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可又不敢说啥,只能尽力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就在吕雉即将笑僵的时候,老头儿说话了。

“老朽刚刚给夫人相面,发现夫人实乃天下贵人!”

吕雉听到老头儿这么说,非常开心,感觉和父亲吕公说的都对上了,赶忙让老头儿给两个孩子也相一下面。第一个被拉来给老头儿过目的,是儿子刘盈。老头儿见了刘盈,当即说道:“夫人之所以显贵,正是因为这个男孩子的缘故。”再相日后的鲁元公主,老头儿表示这也是个贵人。讲完这些之后,老头儿相面钱都没收,便飘然离去。老头儿走后不久,刘季正巧从旁边的房舍那边过来(后世有人猜测那所谓的“旁舍”就是曹氏她们家),见丈夫来了,吕雉便把适才发生的事情全部给刘季讲了一遍,还特别重点讲了那个老头儿说母子三人都是大贵的面相。

不过,刘季似乎并不那么在意媳妇给划出来的重点,他只是问了一句:“那老头儿去哪了?”

吕雉随即指向老头儿远去的方向回答道:“应该还没走远。”

在被吕公指定为贵人后,刘季的心态也渐渐起了变化,现在听说另有一个相术高人表示自己的老婆孩子将来都要发达,这下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只想再确认一下自己看似渺茫的未来究竟会如何。

刘季很快就追上了那个老头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提出了自己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我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要发达的话,您看我还有机会吗?”。

“刚才我看贵夫人及您儿子女儿的面相都很像您,您的面相简直是贵不可言!”

刘季此时此刻应该是十分开心的,因为他拿出了此生少有的恭敬态度,向那个老者礼貌地施礼道谢了一番。

“如果真的像老人家您说的那样,我绝不会忘记您的恩德。”

事后的发展表明,刘季并没有扯谎,在他真的显贵后,曾派人寻找过这位老者,但却无果而终。

事实也证明,那位老者同样没有忽悠刘季,属于刘季的时代的确就要到来了,因为这个时代正在起变化,那位千古一帝正在走向自己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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