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我的滑板鞋》成了现象级的网络神曲。

挑战了人们对流行音乐甚至是唱歌的认知。

一时间,综艺恶搞、明星翻唱、网络remix,让这首歌充斥在生活的各个场景。

“我的滑板鞋,时尚时尚最时尚”,成了人们口中最时尚的语言。

“摩擦摩擦,在光滑的地上摩擦”,不断摩擦着人们的大脑。

进精神病院的小丑(那个唱滑板鞋的人)(1)

采访纷至沓来,商演一票难求。

“最多的时候,庞麦郎的卡里曾有200万现金。”

这几乎是一个草根所能达到的梦想的巅峰。

时间一晃过去七年。

当神曲再也无法引发全民狂欢,庞麦郎也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过气网红。

就在3月12日,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经纪人白晓突然宣布:

庞麦郎因精神分裂症,被强制送往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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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感震惊,但是并不意外。

庞麦郎的“闹剧”,似乎还是迎来了预期中的悲惨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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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走红,要么励志,要么猎奇。

庞麦郎属于后者。

既因为他的音乐不符合工业标准——五音不全、荒腔走板;

也因为他的言行不符合世俗标准——谎话连篇、表达困难。

这个土生土长于陕西省汉中市宁强县的80后农村青年,本名庞明涛。

但他对外宣称,自己是出生在台湾基隆的90后。

还为自己取了洋气的艺名,什尼亚克·约瑟翰·庞麦郎。

把自己的家乡称作,加什比克市,古拉格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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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的地方在于,这个谎言只对他自己一个人起作用。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撒谎。

加上他表示出对成名的极度渴望,更加加深了人们对他势利忘本的定位。

草根忘本,尤为触怒大众神经。

媒体扑了上来,化身正义和真相,急切地想要扒掉这个骗子的底裤。

有记者未经允许跑去他农村家里拍摄、采访他的父母;

有记者找到藏起来的庞麦郎,逼问他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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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来势汹汹的打探和诘问面前,笨嘴拙舌的庞麦郎,用毫无逻辑的否认来进行最后的反抗。

留下了他数典忘祖的有力证据。

电视台的“人民调解员”义愤填膺:

他不是心理问题,是道德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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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人物》的一篇《惊惶庞麦郎》,几乎将庞麦郎的人格形象板上钉钉。

板结油腻的头发,已经硬掉的、透明的皮屑,剧烈抖动的马桶......

对女性的渴望,被迫害妄想,为了20块大闹派出所......

这些细节的披露,让庞麦郎彻底沦为大众笑柄。

这篇爆款文发出不久后,庞麦郎躲了起来。

人们对他的印象,也几乎没再更新过。

疫情期间,庞麦郎尝试直播带货,观看人数1000,鞋子卖出去了3双。

评论区,仍是铺天盖地的谩骂。

刺目的是,有人专门用送礼物的方式,把“SB”打在公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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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众视野内,庞麦郎成为了审丑的狂欢。

他放弃回应,也许根本没有能力回应。

谁都可以践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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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麦郎有才华吗?

这个问题,早就在几年前进行过一轮口水战。

大多数人将庞麦郎和他的音乐,视为审丑、猎奇和资本运作的产物。

他的歌,跟金坷垃的作用是类似的,在网站音乐区供人鬼畜和重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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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华晨宇曾在综艺比赛中改编了他的滑板鞋。

原本粗糙塑料的听感,升级为了精致的工业化的流行作品。

这次改编出圈,让华晨宇吸粉无数,成为他和不少粉丝“爱情开始的地方”。

打开现场的视频弹幕,满屏的“先跪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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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庞麦郎上节目唱自己的歌,场面就会尴尬到冻结空气。

他严肃而认真地打歌,可在别人眼里只是一场滑稽的小丑表演。

庞麦郎就像一个参照物,用来突出大神们的化腐朽为神奇。

用来衬托“专业”和“主流”的绝对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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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有人喜欢他的原始和粗糙。

和庞麦郎合作过MV的音乐人李达,认为“他给了我们一种崭新的视听感受”。

这种崭新,并非猎奇。

而是他未经训练的音乐直觉、整个人散发出的追梦的执着,让他身上有比旋律和音准更打动人的力量。

换句话说,他让我们看到了一部分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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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在首届独立音乐盘点上,《我的滑板鞋》被评为“2014年度Top20金曲”。

支持阵营里,也不乏一些文化名人。

名嘴窦文涛,在节目里表示很喜欢《我的滑板鞋》。

“这首歌非常心酸,一个青年最大的梦想不过是一双滑板鞋,他在得到这双滑板鞋之后,是那么的开心,这种开心让人感动,也让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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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小镇青年起家、一直关注边缘人群的导演贾樟柯,被《我的滑板鞋》狠狠击中。

他说这首歌里蕴含着一种“准确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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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怀着精英的悲悯心,解读出了庞麦郎身上所具有的特定青年群体的孤独和失落

其实撇开正负评价的干扰,单纯来看庞麦郎的歌词。

里面是有超出想象的部分的。

滑板鞋除了洗脑的“时尚”、“摩擦”、“魔鬼的步伐”,我们更该看见一种不经意流露的诗意——

月光下我看到自己的身影有时很远有时很近感到一种力量驱使我的脚步

以及基于精神层面的高阶快乐——

我给自己打着节拍这是我生命中美好的时刻我要完成我最喜欢的舞蹈在这美丽的月光下在这美丽的街道上我告诉自己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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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环歌曲,不愿醒来

就像成名曲是关于得到一双心仪板鞋的喜悦,庞麦郎的歌,描述的都是生活中的小事。

他的《摩的大飚客》,写的是工友飙车受伤后被送去打吊针;

《陌生的魔术师》写的是小时候看到村里马戏团表演时的新奇体验;

他会用漂亮女人去店里买高跟鞋的场景,来比喻男女间的情感买卖......

2020年,歌手吴克羣去拜访庞麦郎。

看见他用磨钝了的铅笔写出的一页页歌词,内心很受震撼。

“他写的词其实超过很多人,甚至是他自己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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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作文写得不错的庞麦郎,是具备艺术的直觉的。

但是受限于文化水平和客观条件,他心里那棵文艺的萌芽,最终还是没能够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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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庞麦郎,这些年去哪了?

在资本眼里,草根网红注定是个赚快钱的项目。

走红之后,捧红庞麦郎的公司,一口气给他接了200场商演。

收入二八开,庞麦郎是那个“二”。

这和庞麦郎想的不一样。

他想出唱片,想开演唱会,而且还是专场的,他也不满公司的分成比例。

于是换了手机号,买了火车票,他逃离了北京——

这个充满欺骗,让他觉得受伤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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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庞麦郎遇到后来的经纪人,同样喜欢音乐的底层青年白晓。

两个人辗转进入了livehouse圈,靠接散活度日。

住不过百的快捷酒店,坐K字开头的火车,吃十块钱一份的盒饭。

像个到处走穴的民间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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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名气的日渐冷却,演出越来越艰难。

好的时候能卖出五十几张,不好的时候只有几个人来看。

“庞麦郎演唱会7名观众14个保安”,还成为了人们编排他的段子。

几千块的票房,刨去占大头的场地费和往返车马费,经常会入不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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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庞麦郎这样坚持了好几年。

直到他和经纪人要靠网贷度日。

和博出位的网红不同,庞麦郎不是为了钱。

他的物欲很低,每天靠着几瓶矿泉水就着零食当饭吃,就可以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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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是他贫乏生活里唯一的光。

成名前,在一家KTV打工的时候,庞麦郎在电视上看到了迈克尔·杰克逊的音乐录像。

这成为了他艺术的启蒙,以及音乐梦的开端。

收工后,他就在语文格子本上写歌词,把打工的钱攒下来去找公司为自己录歌。

《我的滑板鞋》就是以自己的偶像为灵感创作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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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出生在大山的农村孩子来说,MJ像一束灵光火花那样,给庞麦郎带来了遥远而陌生的体验。

艺术和人格的魅力,被他贫瘠的词汇量描述为“时尚”“流行”“国际化”。

从此,他的一切都要朝这个方向靠拢。

包括音乐,包括MJ同款卷发。

这是他自信和快乐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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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他急切地想要摆脱旧有的身份。

虚构了全新的出身,禁止外界打探自己的过去。

经纪人解释,他的谎言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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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散去,沉寂的几年里,庞麦郎的心态也发生了转变。

2020年,他回到了汉中农村的家。

一边干农活,一边写歌词。

自卑仍然存在,只是不会以从前那份反应过度的言行表现出来。

而是慢慢面对和接受自身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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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经纪人的说法,这时候,庞麦郎已经在承受精神分裂症的折磨了

面对善意的采访,他也开始允许镜头进入自己那简陋的住处。

在自己的房间里,他靠着一个本子、一支铅笔、一台简陋的笔记本电脑,继续着自己的音乐梦。

吴克羣说,他能感觉到:

“他想要从那个房间走到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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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来的收入,全部投入到做音乐上。

而这些音乐注定无法再次给他创造世俗上的成功。

对作品不满意的时候,庞麦郎会任性地把它们全部删除。

《中国有嘻哈》邀请他参赛,他拒绝了,《奇葩说》邀请他当嘉宾,他拒绝了。

或许,他的悲剧性也正在于此。

他居然真的想做一个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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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除了他自己,没人在意他的音乐。

在外界的目光中,他最大的谈论价值,只有他竭力想逃避的身份。

嘲笑他、支持他,都是因为他来自底层,来自理想与现实的不相匹配。

身份,永远地困住了他。

庞麦郎,被人比作当代的堂吉诃德。

在理想主义的追寻中,撞得头破血流,制造出了一出出荒诞的悲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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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比很多人勇敢。

他敢做梦,并且敢于为此付出代价。

在必然的坠毁到来之前,他抓住过流星,看见过他原本一生也无法抵达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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